我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路跑回自己的大殿,锁紧门,抱着九齿钉耙哆嗦了半夜。
那之后,我再看师父那双悲悯众生的眼睛,总觉得那瞳孔最深处,结着一层我看不懂的、冰冷的翳。
一切都不对劲。
这灵山的光太亮堂,亮得晃眼,反而照不出影子;这极乐世界的梵音太整齐,整齐得像是千万张嘴里含着东西发出的模糊呜咽;就连沙师弟那永远憨厚沉默的背影,也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僵硬。
只有我还能闻到那味道吗?只有我还听见那声音吗?
“净坛使者,今日下界南赡部洲有三处大供奉,请您示下,是亲往收纳,还是由小童们分缕摄取?”仙童的声音将我从不寒而栗的思绪中拽回。
我定了定神,勉强端出使者的架子:“呃…老猪我今日法力充盈,些许供奉,你们分缕了便是。”我得去我的神像那儿看看。昨日巡值时,似乎瞥见那巨大的石雕脚趾缝里,塞了点什么脏东西,当时香客多,没好去抠摸。
打发了仙童,我踱步到殿中那尊高大的净坛使者金身石像前。这像塑得…啧,真是珠圆玉润,福态满满,倒有几分我老猪的神韵。信徒们的愿力丝丝缕缕,正汇入石像,带来温热的触感。
我装作擦拭灰尘,胖大的身躯左右瞄了瞄,见无人注意,便伸出粗短的手指,费力地探进石像右脚拇指与食指之间的缝隙里。
果然有东西。
不是树叶也不是泥巴,触手是一种…奇怪的韧性。
我抠了一下,没抠动,反而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我呲牙咧嘴,又加了把劲,猛地一扯!
一张折叠得极细极小的、颜色暗沉近乎褐色的纸片,被我抠了出来。
什么东西?谁会把祷词塞在这种地方?
我莫名地心跳有些快,再次环顾四周,大殿空荡,只有香烟无声流淌。我背过身,用肥厚的身躯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将那纸片展开。
纸片质地奇特,非丝非帛,更非人间纸张,触手冰凉,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干涸凝固般的痕迹,写着一行行小字。那字迹潦草扭曲,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或恐惧。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就让我的血液几乎冻住。
“第一条:他们没有取得真经。”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停。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扫去。
“第二条:悟空早已死在五指山下,现在的是别的东西。”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全身,我手里的纸片几乎拿捏不住。猴哥…死了?在五指山下?那一路护着我们西行,战天斗地、嬉笑怒骂的孙悟空…是别的东西?
“第三条:如果看见三藏额头出现金线,立刻挖掉自己的眼睛。”
纸片的最后,还有一行更小、更急促的字,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刻上去的:
“它们在看着。相信你的鼻子,天蓬。你是最后——”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被一团更大的、狰狞的暗红污迹所覆盖。
噗通一声,我肥硕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琉璃地面上,震得供桌上的果品跳了几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