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陈念住在老栓爷家的偏窑里。窑外的风越刮越大,呜呜的声音像女人的哭声,绕着窑顶转来转去。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晃着父亲七窍塞土的模样,耳边还总响起老栓爷说的“土簌簌响”。后半夜,陈念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就听见窑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是皮鞋踩在土路上的声音,是布鞋蹭着红土走的动静,轻得像羽毛扫过地面,却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陈念心里一紧,猛地想起老栓爷白天给她的那块黑炭,赶紧伸手摸向枕头下。黑炭的温度比体温低,攥在手里能让人稍微安心些。脚步声在窑门口停了,接着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咚、咚、咚”,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毛,每一声都像敲在鼓皮上,震得人胸口发闷。
“谁啊?”陈念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门外没动静,只有风还在呜呜地哭。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还是那样轻,那样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笃定她一定会开门。陈念壮着胆子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只有月亮的光洒在红土路上,照出一片诡异的暗红,路上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是陈念吗?”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软乎乎的,像棉花糖裹着冰碴子,甜腻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陈念的心脏“咯噔”一下,瞬间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红衣影”,手里的黑炭攥得更紧,指节都开始发疼:“你是谁?”
“我是邻村的,找老栓爷帮忙,”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男人去红土坡拉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怕他被‘迷魂子’缠上,你帮我叫叫老栓爷呗,求你了。”陈念刚要张嘴喊老栓爷,脑子里突然闪过老栓爷白天说的话——“‘迷魂子’专挑心软的人骗,它知道你会可怜人”。深更半夜的,麻黄梁的村子之间隔着好几里山路,哪有女人敢单独来荒村找人?
陈念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贴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慢慢往窑的侧面挪,像是有人绕着窑在走,鞋底蹭着红土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她摸出手机想给老栓爷打电话,可屏幕亮了半天,信号格却空空的——白天在院子里还能连上网,怎么这会儿一点信号都没有?
就在这时,窑侧面的窗户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在推窗户的木栓。陈念猛地转头,就见糊着麻纸的窗户上,映出一个高高的影子。那影子穿着宽大的衣裳,领口和袖口的轮廓是红色的,长发垂到腰上,随着风轻轻晃着,像一团飘在半空的红雾。
陈念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她抓起炕边的手电,朝着窗户的方向大喊:“你别过来!”手电光透过麻纸照出去,影子动了动,慢慢转过来,像是要把脸凑到窗户上。可就在影子的“脸”要贴近麻纸的瞬间,窑外突然传来老栓爷的咳嗽声,接着是老人沙哑的声音:“陈念,醒着没?把窗户关好,夜里风大,别让土吹进来!”
陈念赶紧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颤音。等她再转头看向窗户时,那道红衣影子已经不见了,窗外只剩下风刮过树枝的“沙沙”声。她跑到窗户边,把木栓牢牢插好,又搬了个小板凳抵在门后,才瘫坐在炕沿上。手心的黑炭被汗浸湿,变得滑溜溜的,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裤子上沾了好几块红土——不知道是刚才跑的时候蹭到的,还是从哪里飘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