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淹没的起点
江水在窗外呜咽，带着一股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味道。云江城像一块被水慢慢浸透的饼干，边缘正在一点点软化、消失。
移民搬迁的标语贴得到处都是，残破的纸张在潮湿的风里耷拉着，红字褪成了暧昧的粉。这座即将因大坝合龙而永沉江底的小城，弥漫着一种集体性的躁动和末世的颓唐。
我的办公室墙上，钉着云江城的地图，即将被淹没的区域用红笔粗暴地圈出，像一道逐渐收紧的绞索。
电话铃撕破了午后的沉闷。
“周队，出事了！临江苑，三栋二单元401！” 警员小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又急又尖，带着刚出现场特有的那种紧绷。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说清楚，什么事？”
“命案！男的……死了。现场……有点怪。”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他老婆报的案，人现在还在现场，状态……很不稳定。”
“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我抓起外套，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血腥和罪恶的气息，似乎已经穿透电话线，钻入了我的鼻腔。
临江苑也在淹没区，住户搬走了大半，楼里空空荡荡，脚步声都能敲出回响。401的门敞开着，拉起了警戒带。门口聚集了几个面色惶恐的邻居，窃窃私语，像一群受惊的麻雀。
空气里有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种……奇异的香气，像是某种高档香水被打翻了，试图掩盖什么，却只形成了更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我戴上鞋套手套，走了进去。
客厅整洁得过分，甚至有些刻板，所有东西都一丝不苟，透着一种压抑的秩序感。但血腥味和香气都是从卧室传出来的。
卧室门口，技术队的老吴正皱着眉头拍照，闪光灯一次次照亮门内的景象。
我走了过去。
即使见过不少现场，那一刻，我的胃还是抽搐了一下。
男人倒在床边，穿着丝绸睡袍，身材高大，看得出平日保养得宜。但他死得极不体面。
致命伤在头上，被某种重器反复击打，面目模糊，红白一片。血流淌开来，浸透了昂贵的地毯，形成一大片暗红色的、粘稠的沼泽。
而更诡异的是，他的尸体上，撒满了花瓣。新鲜的，白色的百合花瓣，星星点点，落在血腥之上，那种强烈的视觉和气味冲突，令人头皮发麻。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一点。凶器……初步判断是床头那盏铜制台灯。”老吴指了指床头柜，台灯底座沾满了血迹和毛发，已经被装进了证物袋。
“他老婆呢？”我问，声音有些发干。
“在客厅，小张看着呢。”
我退出卧室，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了那个女人。她蜷缩着，身上裹着一件不合时宜的厚外套，还在微微发抖。
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得像纸，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嘴唇不住地颤栗。
她是曲桐。死者苏牧心的妻子。
我在她对面坐下，尽量让声音放缓：“曲女士？我是市局刑警支队的周密。你需要喝点水吗？”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看了我好几秒，才像是认出了我警察的身份，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
“周警官……死了……他死了……”她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恐惧，“有……有人进来了……我听到声音……我……我醒来……他就……全是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