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明显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自然:“没什么呀,就婷婷她公司那点破事儿,跟你说了你也没兴趣。”她轻描淡写,一句带过,顺手又给我倒了点酒。
“是吗。”我应了一声,没追问。
拿起筷子,夹起那片肉,蘸了酱料,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肉质很好,汁水充盈。
只是尝不出什么味道。
像在嚼一块冰冷的蜡。
林薇见我吃了,笑得更甜,又给我夹了别的菜,然后自然地转向周婷,切换回中文,聊起了最近看的包和电视剧。
她们的声音,筷子碰到碟子的声音,隔壁桌的喧哗声,全都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
我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吃着妻子夹来的菜,喝着杯子里越来越淡的酒。
脑子里异常清醒地回放着那些德语词汇。
Wild. Unvergleichlich. Langweilig. Büro. Sofa. Schweiß.
狂野。无法比。无聊。办公室。沙发。汗。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凿子,精准地、缓慢地,凿开我过去几个月甚至更久以来,那些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她越来越频繁的加班。
身上偶尔陌生的、被香水刻意遮盖的烟味。
新换的、口味更甜的香水。
车里副驾位置细微的调整。
手机密码的更换。
以及,那个新来的、手臂有纹身、眼神不安分的男助理。我上次去接她,那小子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隐秘的、几乎算得上挑衅的打量。
原来不是错觉。
胃里那团冰冷的蜡突然开始燃烧,灼痛感顺着食道蔓延上来。
我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动作很慢。
“饱了?”林薇转头问我,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
“嗯。”我点头,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公司突然有点急事,得回去处理一下。”
林薇脸上立刻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嘴上却抱怨:“啊?这么晚还去啊?什么事这么急?”
“一个德国那边的项目邮件,必须今晚回复。”我面不改色,甚至对她抱歉地笑了笑,“你们慢慢吃,单我已经买过了。”
周婷赶紧说:“哎呀傅总真是大忙人,薇薇你真幸福,老公这么能干又体贴。”
林薇嗔怪地拍她一下,然后对我摆摆手:“那好吧,早点回来哦,别太累。”
“好。”
我起身,拿起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冲周婷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走过喧闹的餐桌,穿过弥漫着食物香气和噪音的大堂,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晚风带着凉意瞬间包裹过来,吹散了身上的油烟味。
我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
没有发动车子。
只是坐在驾驶座上,隔着挡风玻璃,看着餐馆门口那盏暖黄色的灯。
很久。
然后,我拿出手机,解锁。
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
拨号音响了三声,那边接了。一个干练利落的女声。
“傅总?”
“李律师,”我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麻烦你,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
“好的,傅总。财产方面有什么特别要求?”
我看着那盏暖黄色的灯,玻璃门开了又关,有人进出,都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