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后院,窗玻璃上积着厚厚的油污,窗台上摆着个缺了口的瓷碗,碗边裂痕蜿蜒,碗里盛着半碗清水,水面上漂着三枚硬币,都是光绪年间的铜钱,泛着暗绿的锈斑。外婆生前从不摆弄这些,我弯腰去捡瓷碗,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却看见窗玻璃上贴着个模糊的手印,指腹的位置有三道划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出来的,划痕边缘发黑。更奇怪的是,那手印的位置很高,快到窗框顶端了,不像是成年人能摸到的高度,仿佛有什么东西曾悬在那里窥视。
“水别倒。”张婶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吓得手一抖,瓷碗差点摔在地上,水溅湿了袖口。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还拿着个铁皮饼干盒,盒子边缘锈迹斑斑,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你外婆临走前交代的,窗台上的水每天换一次,硬币不能动,不然……”她顿了顿,眼神飘向客厅的挂钟,瞳孔收缩着,“不然钟会停的。”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是绷紧的弦。
我没敢问“不然会怎么样”,因为挂钟突然“铛”地响了一声,沉闷而突兀,明明才下午四点,它却敲了七下,每一下都像锤在胸口。张婶的脸色瞬间白了,拉起我就往门口走,她的手掌粗糙而冰冷,“你先别住这儿,今晚去我家凑合一晚,七点后……这楼里不太平。”她的力道很大,几乎把我拽得踉跄。
她拽着我走的时候,我瞥见外婆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个笔记本,是外婆常用的那种牛皮纸封面的本子,封面上写着“3 号楼记事”,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本子边缘卷起,像是被反复翻动过。我想拿过来看看,张婶却用力攥紧了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嵌进我的皮肤里,刺痛传来,我能感觉到她手腕上的黑布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块手表,隔着布料传来微弱的震动。
“别碰那本子。”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你外婆写的东西,不是给咱们看的。”她的目光躲闪着,仿佛那本子会咬人。
我们走到楼梯口时,302 的门后又传来响动,这次是细碎的“滴答”声,像是水滴在金属上的声音,节奏急促,如同催促。张婶脚步更快了,几乎是拖着我往下走,我的行李箱轮子在台阶上磕碰着,发出刺耳的噪音。路过二楼转角时,我看见墙上贴着张泛黄的纸,纸上面的字被撕得只剩几个偏旁,能看清的是“七”“关”“窗”“勿”,剩下的都被撕掉了,露出后面的红砖,砖上用红漆画着个钟表的图案,指针指向七点十五分,漆色鲜红如血。
下楼后,张婶把铁皮饼干盒塞给我,盒子沉甸甸的,“这里面是你外婆的药,每天饭后吃一片。”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打开盒子,里面除了药瓶,还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纸,纸上是外婆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如果听见钟摆倒着走,别抬头看天花板。”字迹歪斜,像是匆忙写就。
我抬头想问张婶这是什么意思,却看见她已经走到单元门口,蓝布褂的后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手腕上的黑布 —— 黑布裂开了条缝,里面不是皮肤,而是银色的金属,还能看见细小的齿轮在转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啮合声。她的身影在门口的光线中模糊起来,仿佛随时会融入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