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军…杀我之前…能给我一枝桃花吗?”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一圈莫名的涟漪。我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坑壁上方,斜斜探出一截枯瘦的老桃树,枝头竟顽强地缀着几朵零星的、营养不良的粉白花朵,在这片死地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娇嫩。

络腮胡愣了一下,骂了句“晦气”,刀就要劈下。

“慢着。” 我的声音比脑子反应更快。连我自己都诧异。战场上,我白炎以铁血冷酷闻名,从不因妇人之仁贻误战机。可那双眼睛…还有那枝桃花…莫名地绊住了我。

我翻身下马,靴子陷进冰冷的泥泞里。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她仰着脸,脸上泥污混合着泪痕,狼狈不堪。然而,就在她光洁的眉心,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灼灼地撞进我的视线,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美感。那点红,成了这片灰暗污浊里唯一的亮色。

鬼使神差地,我拔出腰间的匕首,纵身一跃,攀上坑壁,削下了那枝开着几朵可怜桃花的细枝。跳回坑边,将带着泥土气息的花枝递到她面前。

她颤抖着伸出沾满污泥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枝桃花。冰冷的指尖无意间擦过我的手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将花枝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然后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仿佛在等待最终的解脱。

“带她走。”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头儿!这…这是前朝准备殉葬的祭品!不干净啊!” 络腮胡急了。

“我说,带她走!” 我猛地回头,目光如刀。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两个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粗鲁地将她架了起来。她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几乎没什么重量。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再次睁开,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直直地看着我。

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军医给她灌了热汤,裹上厚实的毛毡。我走进营帐时,她正蜷缩在角落我那张铺着兽皮的简陋床铺上,身上裹着我那件沾满风尘和血迹的旧披风,显得更加单薄。那枝桃花被她珍惜地放在枕边。

昏黄的篝火跳跃着,映照着她洗净后清丽却毫无血色的脸。眉间那点朱砂痣在火光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又像一颗凝固的泪珠。

“我叫…朱砂。” 她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像易碎的琉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她的目光落在我随手放在案几上的箭囊,上面粗糙地刻着一只展翅的鹰。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那凹凸的刻痕,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

“白炎。” 我报上名字,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坐在她对面的木墩上,擦拭着佩剑上的血污,“你的名字,倒像画上的一点颜色。” 我说得随意,试图驱散帐内莫名的凝滞气氛。

她抬起眼睫,那点朱砂仿佛随着她的目光跳动了一下:“白炎…你的名字,才像燎原的火。” 她的语气很认真,没有奉承,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嗤笑一声,将擦亮的剑锋在火光下映出一道冷芒:“火?对,是要烧塌这吃人江山、烧尽这腐臭王朝的火!” 话语里带着铁与血的味道,是我一贯的桀骜与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