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去的路上,天色又阴沉下来。经过镇口那棵老槐树时,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疯疯癫癫的老乞丐蹲在树下,看到我,突然嘿嘿笑起来,指着我说:「外乡人,印堂发黑,沾了阴债喽!那房子饿得很,专吃你们这些心思活的!吃干净了,你就留下来陪它啦!嘿嘿嘿……」

我心头一寒,丢下几个铜板,几乎是跑着回了囍厢房。

疯话?也许是。但此刻听起来,却像是最可怕的预言。

回到院子,我发现阿绣偷偷塞在我门缝里一张纸。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画:一座房子,张着大嘴,嘴里有好几个小人,小人的身子一半在房子嘴里,一半在外面,表情痛苦。房子周围画了很多波浪线,像是表示声音或者……波动?

房子吃人?它靠声音或者什么波动来吃人?

联想起夜里的唱戏声、哭声,还有那疯乞丐的话,一个模糊又惊悚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形成:这宅院,是不是靠吸收某种声音、或者人的情绪、记忆来存在的?

那天夜里,我又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无尽的走廊里,两边房门打开,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有清代的马褂,有民国的长衫,他们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提线木偶一样在重复做着某些动作:写字、绣花、唱戏……而我,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抽走,小时候的事、上海的事、甚至自己的名字,都开始变得模糊……

我惨叫一声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

不能再等了!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想办法撬开陈伯的嘴,或者,去那些锁着的厢房里看一看!

第二天,天气更坏,乌云低垂,像要压垮屋顶。院子里光线昏暗,明明是大白天,却跟黄昏似的。

我找到陈伯,他正在祠堂里擦拭几个空荡荡的牌位。祠堂阴冷得很,常年不见阳光,那股怪异的香粉腥气在这里格外浓重。

「陈伯,林家那位小姐,是不是根本没死?」我直接开门见山,把从档案里看到的信息和我的噩梦联系了起来。

陈伯的手僵住了,缓缓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第一次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有恐惧,有悲哀,还有一丝……狂热?

「少爷,」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了,就……就回不了头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院子到底怎么了?!那些声音!那些影子!还有门里的脚印!你想看着我死在这里吗?!」我激动地抓住他干瘦的胳膊。

陈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好半天,他才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这宅子……是活的……它要吃『念想』,吃『记性』……吃得越多,它越结实……林家……林家不是被害的,是自愿的……用『念想』喂它,换它保佑家族……人没了『念想』,就成了空壳,就……就留在屋里,成了它的一部分……那位小姐……怨气最大,『念想』最浓,它最喜欢……所以……」

他的话颠三倒四,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

活的房子?吃记忆和情感?用人来做供养?!这简直疯了!

「怎么阻止它?怎么出去?!」我摇晃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