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熟悉的长辈,柳烟儿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眼圈微微红了。她侧身让韩平进来,犹豫片刻,还是将今日的遭遇和昨夜的听闻低声说了出来。
韩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默默听完,浑浊的老眼变得锐利起来,眉头紧锁。他没有丝毫怀疑柳烟儿的话,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王统制……唉,他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自然听不进逆耳之言。赵推官……那是官场里的琉璃蛋儿,滑不溜手,怎会轻易沾染这等可能掉脑袋的麻烦事。”
他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两步,低声道:“姑娘,你做得对,这事太大了。但官府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他沉吟一下,“这样,老汉我虽老迈,在军营里还有几个过命的老兄弟,信得过的。我这就去寻他们喝酒闲聊,暗中打听打听,最近营里可有异常,特别是城西粮仓那边,或是有关一个脸上带刀疤的陈姓军官的消息。你千万小心,暂时别再有所动作。”
柳烟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时刻,这是唯一的一点支撑:“韩叔,多谢您。”
“谢啥。”韩平摆摆手,脸色凝重,“若姑娘说的是真的,那京口……可就危矣。你千万小心,近日莫要再强出头。”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瞧着教坊司附近,好像多了些生面孔。”
韩平的话让柳烟儿刚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绷紧。
午后,她心绪不宁,便想去寻李师师说说心事。李师师比她年长几岁,曾是名动一时的名妓,如今虽颜色稍褪,却因阅历丰富、性情通透,反而更显出一种沉稳的风韵,平日里对柳烟儿也多有照拂。
行至李师师房外,却听得里面有陌生男子的声音,语气强硬,带着审问的意味。
“……师师姑娘昨夜也在宴上?可曾留意到有什么生面孔?或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李师师的声音依旧慵懒妩媚,带着笑意:“哎呦,军爷您这话问的,昨夜宴上大人老爷们那么多,推杯换盏的,奴家光顾着斟酒赔笑,眼睛耳朵哪够用呀?再说,咱们这地方,来的不都是爷们儿吗?有什么该听不该听的?”
那男子似乎有些不甘心,又追问了几句。李师师四两拨千斤,滴水不漏,全推说不知。半晌,那男子才悻悻离去。
柳烟儿躲在廊柱后,等那人走远,才闪身进入李师师房间,飞快地掩上门。
李师师正对镜理着云鬓,从镜中看到她,并不惊讶,只幽幽叹了口气:“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柳烟儿点头,脸色苍白:“他们……在查了?”
“岂止是查。”李师师转过身,面色是少有的严肃,“烟儿,你昨日可是听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如今怕是惹上麻烦了。”她拉过柳烟儿的手,冰凉一片,“听姐姐一句劝,官场人心,最是难测。你无凭无据,他们不会信你,反而会疑你。那些人有的是手段让‘麻烦’消失。此事,到此为止吧。咱们这样的人,能活着已是不易,这京口城的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我操心。”
李师师的话语现实而冰冷,却透着无奈的关切。柳烟儿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是生存之道。但父亲昔日的教诲在耳边回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她虽为女子,虽身陷风尘,有些事,知道了,便不能当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