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瑾推开办公室门时,金属门把手上的凉意还没散尽。姜绾宁正对着电脑屏幕改文件,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发出密集的嗒嗒声。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听见动静,姜绾宁才从文件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先掠过妹妹手里的行李箱那是她刚从机场直接带过来的,拉杆处还留着被行李箱带磨出的浅痕。
“你怎么来了?”姜绾宁摘下眼镜,用指腹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语气里带着点意外,视线却落回屏幕上未完成的批注,“我还以为你得先回家倒时差。”她这妹妹是她们部门出了名的“空中飞人”,上个月刚去欧洲谈完,朋友圈里还晒着塞纳河的落日,这才隔了不到十天,居然就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公司,倒真是把“以司为家”刻进了DNA里。
姜凝瑾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放,轮子碾过地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自顾自拖了把会客椅坐在办公桌对面,胳膊肘支着桌面晃了晃“回家多没意思,床都没公司的沙发舒服。”她冲姐姐眨眨眼,眼尾那颗小小的痣在光线下格外分明,“再说了,我可是听说咱公司最近在筹备新剧本,这阵仗闹得挺大,我这不是赶着回来蹭口热乎瓜嘛。”
说着,她探身够过桌上的玻璃糖罐,捏了颗青柠味的薄荷糖丢进嘴里,冰凉的甜意瞬间在舌尖炸开。“姐,你上次在家族群里提的谢时莺和江语颖,我特意找了她们之前的试镜片段看。”她含着糖说话,声音有点含糊,“谢时莺哭戏是真的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偏偏眼神里还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江语颖就更别说了,她试镜时往那一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眼光不错。”姜绾宁重新戴上眼镜,指尖在触控板上划了两下,点开标注着“新剧演员备选”的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谢时莺的共情力是天生的,上次试镜时搭戏的男演员忘词,她愣是顺着对方的话把剧情圆了回去,情绪还没断;江语颖是科班出身,身段台词都扎实,就是之前签的公司不给力,埋没了好几年。”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才抬眼看向妹妹,“说起来,你这趟出差跑了三个城市,从上海到广州再到成都,就没遇着个顺眼的男生?”
姜凝瑾差点被薄荷糖呛着,猛地咳嗽了两声,脸颊泛起薄红:“姐你别转移话题!”她拍着胸口顺气,“我这趟出差天天不是在见客户,就是在见客户的路上,哪有功夫看男生?”她扒拉着鼠标滚轮翻资料,目光在谢时莺的写真照上停了停,“倒是你,上周妈给我打电话,旁敲侧击问了半天,说你是不是把所有恋爱软件都卸载了,还让我有空多劝劝你。”
“你少给我打小报告。”姜绾宁屈起手指敲了下她的手背,力道不重,嘴角却弯了弯“要我说,你先谈一个给我打个样,让我看看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我立马就找。”
“凭什么啊?”姜凝瑾不服气地抬头,下巴微微扬起“我还小,你再拖下去,下次家庭聚餐,爸妈该把七大姑八大姨搜罗来的相亲对象名单直接甩你脸上了。”
姜绾宁轻嗤一声,从抽屉里摸出两张打印好的年终奖报表,“啪”地拍在桌上。左边那张是她的,右边是姜凝瑾的。她挑眉,指尖点了点自己的报表:“看见没?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爸妈现在催我找对象的频率,可比催你争取今年升职加薪低多了。”
“……行吧行吧,你赢了。”姜凝瑾悻悻地把报表推回去,嘟囔着,“资本家的嘴脸。”她忽然凑近了些,椅子腿在地毯上拖出轻微的声响,压低声音道,“那你们部门最近有什么八卦?上次听江虞说,谢宇好像跟嫣嫣走得挺近,下班还一起去喝奶茶呢。”
“那都是上个月的旧瓜了。”姜绾宁关掉演员资料,点开微信界面,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停在置顶的对话框,头像是只抱着法槌的卡通猫咪,“不过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等会儿带你去蹭点新鲜的。江大律师今天开庭,家暴案,估计这会儿快结束了。”
“江瑶姐?”姜凝瑾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脊背都挺直了些,“她上次帮我们部门打赢的那个合同纠纷,我还一直没来得及请她吃饭呢!”说起江瑶,她语气里满是佩服,“你是不知道,那个姓张的律师多难缠,硬是揪着合同里一个标点符号跟我们掰扯了三天,最后还是江瑶姐找出他们伪造证据的漏洞,一下子就把对方噎回去了。”
“她跟我约了下午三点喝咖啡。”姜绾宁调出手机日历晃了晃,屏幕上清晰地标注着“和江瑶下午茶”,“刚好你来了,一起去。家暴案的瓜最带劲,细节往往比电视剧还离谱,说不定还能听见点奇葩操作。”她起身“对了,江瑶最近接的这个案子,当事人是个插画师,特别有才,画的那种水彩风景在网上小有名气。结果结婚三年,被她丈夫管得死死的,不仅工资卡被没收,连画笔都被锁起来了,说是‘女人家画那些没用的东西干嘛’。”
“这么狠?”姜凝瑾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她今天开庭能判离吗?对方会不会耍赖?”
“不好说。”姜绾宁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金属钥匙扣上挂着个小小的法官锤挂件,是江瑶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对方律师是出了名的‘感情牌大师’,估计会在法庭上哭诉两人当年多不容易,想打同情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不过以江瑶的性子,肯定准备得滴水不漏。她跟我说过,这次光是当事人身上的伤痕鉴定报告,就攒了厚厚一沓。”
“那太好了。”姜凝瑾松了口气,起身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对了姐,把你行李箱带上,等会儿聊完直接下班,我请你吃那家新开的饭店。我上次在成都吃的太好吃了,回来总惦记着。”
“还是我请吧,你那点年终奖,留着给自己吧。”姜绾宁拉开门,走廊里传来打印机工作的嗡鸣声,“我上周刚发了项目奖金,够咱们吃三回了。”
姜凝瑾乐呵呵地跟在后面。进了电梯,看着数字一层层往下跳,她忽然想起什么,戳了戳姐姐的胳膊:“姐,你跟江瑶姐认识这么久,就没想着给她撮合撮合?她单身那么久了。我记得上次家庭聚会,妈还说江瑶姐人漂亮又能干,就是太拼了,该找个人照顾她。”
“撮合什么?”姜绾宁睨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江大律师眼里只有案子和她那只叫‘法条’的布偶猫。上次我给她介绍个建筑师,人家见面第一句就问‘您对婚前财产公证有什么看法’,直接给人聊懵了,后来那建筑师还跟我说,感觉不是在相亲,是在参加法律知识讲座。”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电梯,刚走到大厅,姜绾宁的手机就“嗡”地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屏幕上跳出江瑶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刚结束,赢了。晚上有空吗?想喝两杯,庆祝一下。”
姜绾宁抬头冲妹妹扬了扬手机,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看来今天的瓜管够,江大律师心情不错,连庆功酒都安排上了。”
姜凝瑾跟着笑起来:“那太好了!我正好问问她,那个家暴男最后是不是哭着求原谅,还有‘法条’最近有没有拆家上次江瑶姐发朋友圈,说它把她准备好的庭审资料踩了个脚印,气得她差点把猫毛梳秃。”
阳光穿过旋转门落在她们身上,把姐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姜凝瑾拖着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滚动,发出规律的声响,和姜绾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姜凝瑾看着走在前面的姐姐,忽然觉得,其实不用刻意找什么话题,光是这样并肩走着,听着彼此的声音,就已经很好了。
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江瑶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面前的冰美式已经喝了大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手机,屏幕停留在和当事人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对方发来的:“江律师,谢谢你,我终于可以重新画画了。”
“江瑶姐!”姜凝瑾拖着行李箱冲进来,轮子在地板上划出轻快的弧线,直到桌前才猛地刹住,“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赢!”
江瑶抬眼笑了,眼底的疲惫被这声雀跃冲散了些,她起身帮姜绾宁拉开椅子,目光落在姜凝瑾的行李箱上,“这是刚从机场过来?”
“可不是嘛,”姜凝瑾把行李箱立在桌边,自己则挨着江瑶坐下,“听说你今天开庭,特意拖着箱子就过来了,就为了第一时间听你讲八卦。”她冲服务员招招手,“一杯焦糖玛奇朵,多加奶泡,谢谢。”
姜绾宁在对面坐定,把刚买的三明治推到江瑶面前:“知道你开庭忙得没吃饭,这家的吞拿鱼三明治不错,垫垫肚子。”
江瑶确实饿了,也不客气,拆开包装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还是你懂我。”她咽下食物,端起冰美式喝了口“今天这案子,说起来真让人气笑。对方律师在法庭上哭着说‘夫妻哪有隔夜仇’,还拿出当事人结婚时亲手绣的十字绣,说‘当年多爱你’,结果被我甩出当事人被打后躲在衣柜里拍的伤痕照片,当场就闭嘴了。”
“那人渣丈夫呢?他没狡辩?”姜凝瑾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溜圆。
“狡辩了,说只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江瑶冷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我直接申请播放了邻居录的录音,他在门外踹门骂人的声音,整个法庭都听得清清楚楚。最后法官宣判离婚时,他脸都绿了,估计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
姜绾宁递给她一张纸巾:“别气了,赢都赢了。”她顿了顿,“那个插画师后续打算怎么办?”
“我帮她联系了法律援助中心,申请了临时住所,”江瑶擦了擦嘴角,“她打算先回老家待一阵,说想重新拿起画笔。刚才还跟我说,要画一组‘重生’系列的插画,专门送给我。其实做我们这行,图的不就是这点成就感吗?”
服务员端来焦糖玛奇朵,姜凝瑾搅着奶泡,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江瑶姐,你家‘法条’最近乖不乖?上次看你朋友圈说它把你准备的庭审资料踩了个爪印,你没揍它啊?”
提到猫,江瑶的语气瞬间软了:“别提了,那祖宗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昨天我开庭前熨西装,它居然跳上熨衣板,把我刚熨好的领带叼去猫爬架上当玩具,气得我想把它送人,结果晚上回家,它又揣着手蹲在门口等我,尾巴还一甩一甩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哈哈,这是拿捏住你了呗。”姜凝瑾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看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上次还特意给它买了那个进口的猫罐头,三百多一罐呢。”
江瑶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拢了拢衬衫领口:“它毕竟是我从救助站接回来的,刚来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现在养胖了,总不能真扔了。”
三人闲聊着,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咖啡馆里的人多了起来,邻桌的年轻情侣在低声说笑,键盘敲击声和杯碟碰撞声交织成温暖的背景音。姜绾宁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走了,凝瑾说要请我们吃饭,就在附近那条巷子里。”
“还是我请吧,”江瑶拿起外套穿上,“今天打赢官司,该我请客。”
“那可不行,”姜凝瑾抢先一步付了账,冲她们扬了扬手机支付界面,“说好我请的,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三人走出咖啡馆时,晚风刚好吹过,带着点初夏的暖意。姜凝瑾拖着行李箱走在中间,左边是挽着她胳膊的姐姐,右边是正说着“法条”新糗事的江瑶,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在为这段轻松的对话伴奏。
路过街角的花店时,江瑶忽然停下脚步,进去买了一小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在暮色里格外亮眼。“给你,”她把花递给姜凝瑾,“欢迎回家。”
姜凝瑾愣了愣,接过花束时,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对了,”江瑶像是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个迷你法槌,和姜绾宁那个是同款,“这个给你,上次去法院办事,看到有卖就多买了一个,据说能带来好运。”
姜凝瑾接过来挂在行李箱拉杆上,晃了晃,法槌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谢谢江瑶姐!有了它,我下次谈合作肯定顺顺利利!”
巷子尽头的饭店亮着暖黄的灯,门口挂着的风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姜凝瑾推开门,回头冲她们招手:“快进来呀,我已经订好包厢了!”
江瑶和姜绾宁相视一笑,跟着走了进去。饭店包厢的推拉门被拉开时,暖黄的灯光立刻漫了出来,混着淡淡的清酒香气。姜凝瑾抢先一步脱了鞋踩上榻榻米,行李箱被她顺手放在门边,向日葵花束插进了墙角的青瓷瓶里。
“我特意订了包厢,”她拍了拍矮桌,“这样说话方便,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前菜,腌渍梅子泛着剔透的红,芥末章鱼堆得像座小山。
江瑶刚坐下,就被姜凝瑾塞了双一次性筷子:“江瑶姐快尝尝这个海草,我上次在成都吃就没这味道,还是咱们这儿的鲜。”她自己夹了块芥末章鱼,嚼到一半忽然“嘶”地吸了口冷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芥末也太冲了……”
姜绾宁递过冰水,无奈地摇头:“让你慢点吃。”她转向江瑶,“要不要喝点清酒?这家的梅子酒不错,度数不高。”
江瑶点头:“来一小壶吧,今天确实该喝点。”她看着服务员端来的酒壶,忽然笑了,“说起来,上次打赢那个跨国离婚案,我也是跟绾绾在这儿喝的酒,结果第二天开庭差点迟到。”
“还说呢,”姜绾宁给她倒了杯酒,“那天你顶着黑眼圈在法庭上,对方律师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
姜凝瑾咬着筷子笑:“江瑶姐还有这时候?我还以为你永远都是气场两米八呢。”
“谁还没个狼狈的时候。”江瑶抿了口酒,梅子的甜混着酒香滑进喉咙,“刚入行那年,我办一个抚养权案子,当事人是个单亲妈妈,为了给孩子争学区房,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请律师。结果开庭前一天,我发现对方偷偷转移了财产,连夜跑到郊区找证人,凌晨三点才回家,第二天站在法庭上腿都是抖的。”
“那最后赢了吗?”姜凝瑾追问。
“赢了。”江瑶眼里闪着光,“法官最后把房子判给了孩子,说‘不能让努力生活的人输得太惨’。那天走出法院,那个妈妈抱着我哭了好久,说终于能让孩子在好学校上学了。”她顿了顿,夹了块三文鱼刺身,“从那时候我就想,不管多累,只要能帮到人,就值了。”
姜绾宁给她添了点酒:“别老说工作了,说说你家‘法条’。上次你说它学会开抽屉了?”
“可不是嘛,昨天我回家发现药箱被打开了,它把维生素片叼得满地都是,自己还嚼了半片,吓得我赶紧带它去宠物医院,结果医生说‘猫没事,就是有点亢奋’,白折腾了半夜。”
“哈哈,它这是想帮你吃保健品呢。”姜凝瑾笑得前仰后合,“下次我去看它,带点猫薄荷,看它还敢不敢调皮。”
烤秋刀鱼端上来时,油脂滋滋地冒着泡,撒在上面的柠檬汁顺着鱼皮往下流。姜绾宁把鱼肚子那面挑给妹妹:“多吃点,你这趟出差肯定没好好吃饭。”又夹了块鱼背给江瑶,“这个没刺。”
江瑶咬了一口,鱼肉的鲜嫩混着焦香在嘴里散开好吃极了。临走时,江瑶把剩下的梅子酒打包:“回去给‘法条’闻闻,让它知道谁才是家里的老大。”姜凝瑾抱着那束向日葵,姜绾宁拎着打包的寿司,三人并肩走在巷子里,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亮着路灯的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