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软倒在地。意识却诡异地清醒着,被那药力吊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高度,无比清晰地感知着一切,却失去了任何反抗或操控身体的能力。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们把我抬起来,放在那冰冷的白色石台上。后脑勺接触到的岩石,寒彻骨髓。我看见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从远山脊线上褪去,深紫色的天幕上,星辰开始冰冷地闪烁。巨大的、沉默的秃鹫们,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它们落在平台边缘的岩石上,收拢着翅膀,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石台,盯着我。

然后,主办者出现了。他和其他人一样穿着藏袍,身形似乎并无特别,但他一出现,周围那些空洞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丝近乎虔诚的敬畏。他缓缓走到石台边,俯下身。

我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里面不是漠然,而是某种极度炽热又极度冰冷的疯狂,一种对眼前这一切——这仪式,这死亡,这即将到来的分食——带着宗教般狂迷的期待。他手中拿着一把刀。形状奇特,弯弧优美,刃口在渐浓的夜色里流淌着清冷的光。那不是钢铁的光泽,更像某种打磨过的骨或石。

他口中开始吟诵。语调古老、苍凉、顿挫,每一个音节都砸落在这死寂的空气里,激起无声的回响。那不是超度,不是祈愿,那是诅咒,是召唤,是对黑暗和死亡的顶礼膜拜。

冰凉的刀尖抵上了我的咽喉。触感清晰得可怕,像一滴注定要冻结整个湖面的水。我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脉搏正疯狂地撞击着那一点极致的寒冷。

没有痛感。

或许是因为药,或许是因为极致的恐惧超越了神经的传导范围。只有一种无比恐怖的、身体被强行分离的触感。一种沉闷的、来自体内的断裂声,更像是感觉而非声音,沿着骨骼传导。

视野猛地翻转、颠倒了。

我“看”见下方那具熟悉的、已不再属于我的身体,还直挺挺地躺在石台上,颈项处是一个巨大而粗糙的创口,生命最后的温热正化作白汽,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血液正汩汩涌出,沿着白色石台的沟壑漫流,散发出浓烈的、新鲜的血腥气。

这气味刺激了那些沉默的观众。边缘的秃鹫们开始骚动,翅膀不安地扇动,发出扑棱棱的沉重声响。

我的“视野”——如果这还能称之为视野——被固定了。主办者将我的头颅端正地放在石台一端一个特意凸起的石座上,正对着那具无头的尸身。他做完这个,退开一步,像是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布局。

然后,他发出了一个短促的指令。

巨大的黑影们动了。它们蜂拥而上,覆盖了石台,覆盖了“我”。尖利的、带着弯钩的喙,精准而迅速地啄下、撕扯。

嘶啦——

那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另一种更湿粘、更令人牙酸的声音——肌肉和肌腱被强行扯离骨骼。

我“看”着。无法闭眼,无法尖叫,甚至无法晕厥。那份诡异的清醒被药力牢牢锁死,将这每一帧、每一秒都无比清晰地烙印进我的感知最深处。

我“看”着它们啄食我的胸膛,掏出内脏,用强有力的颈部抖动著将肠子扯出、甩动。我“看”着它们争抢着胳膊上的皮肉,露出底下白色的臂骨。我“看”着那曾经用来行走、奔跑、站立的两条腿,迅速变得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膝盖和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