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我指尖那枚刚刚卡入雀腹的、形状有些奇特的木质簧片上。
殿内依旧喧嚣,无人察觉龙椅上的细微变化。
我完成了最后一步。
五指一松。
那只用零碎木头拼成的、毫无点缀的雀鸟,竟没有掉落。它悬停在我掌心一寸之上,内部发出一连串细密得几乎听不见的机簧转动声。
然后,在无数道骤然凝固的目光中,它抖了抖脑袋,双翅猛地一振——并非真翅,而是木片叠成的翼——竟凭空向上跃升了半尺!
笨拙,却活灵活现。
它在离我掌心一尺高的地方停顿住,开始原地盘旋,木头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极轻微的“嗡”声,头尾微颤,仿佛真有生命。
满殿的死寂。
之前的嗤笑、低语、酒杯碰撞声,全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只违反常理、自行飞动的木雀。惊疑,骇异,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席间无声蔓延。
靖王手中的酒杯顿在半空,脸上的讥讽彻底僵住,化为一种愕然的空白。
无数道目光又猛地射向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妖术的痕迹。
而我,只是垂着眼,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那只木雀之上,手指偶尔凌空微动,像是在进行某种无人能解的操控。
死寂中,最先响起的是一只金杯砸落在地毯上的闷响。
紧接着,是龙椅猛然摩擦金砖的刺耳声音。
永熙帝竟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明黄的袍袖因剧烈的颤抖而簌簌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盘旋的木雀,眼眶瞪得几乎裂开,里面奔涌着极度震惊、无法置信,以及一种……一种近乎疯狂的追忆与恐惧。
他保养得宜的面皮在宫灯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哆嗦着,呼吸急促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全场的目光瞬间又从木雀、从我身上,惊骇地转向了失态的帝王。
“陛……陛下?”身旁的老内侍吓得声音变调,慌忙想上前搀扶。
永熙帝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挥开了内侍。他的眼睛依旧胶着在那只木雀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只还在嗡嗡转动的木头玩意儿。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然后,一个名字,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地、此时,绝不应该从九五之尊口中对着一个皇子、一件“玩物”唤出的名字,以一种撕裂般的、颤抖的、近乎呻吟的语调,脱口而出:
“……阿沅?”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裂了太极殿所有精心维持的繁华与安宁。
阿沅。
顾沅。
我那获罪投缳、死后连皇陵都不得入、只草席一卷拖去乱葬岗的生母,顾皇后的闺名!
一瞬间,我周身的血液仿佛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
袖中指尖冰冷的刺痛猛地将我从巨大的震惊中刺醒。
我倏然抬头,目光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撞上龙椅上那失魂落魄的帝王。
电光石火间,前世冷宫濒死的模糊记忆碎片疯狂翻涌,与眼前这只木雀的每一个细节严丝合缝地重叠——
那不是简单的机簧玩具!
那翅翼振动的角度,那头颅微偏的姿态,那盘旋时特有的顿挫感……分明是,分明是二十年前,在我外祖父、一代机关大师顾言那早已被查抄焚毁、片瓦不存的府邸深处,我才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