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故事,像一颗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让我对山外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向往。
我八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位年轻人。
他叫张远,是镇上派来的支教老师,要在锅底村办一个扫盲班。
张老师的到来,像一块石头投进了锅底村这潭死水。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是标准的普通话,和我娘的口音有点像,但更清朗。
扫盲班设在村里废弃的祠堂里,去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和赋闲在家的妇女。陈大山本来不许我去,他说:“瞎折腾什么?在家给我喂猪去!”
是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违抗了他。
那天,她站在陈大山面前,瘦弱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棵倔强的竹子。
“让她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阿禾聪明,该去念书。”
陈大山愣住了,他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晚星。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像是被她眼睛里那种不顾一切的火焰灼伤了似的,烦躁地摆了摆手:“去去去!读了书也飞不出这个山窝窝!”
我终于可以走进那个“学堂”。
张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他很有耐心,会把一个字掰开揉碎了讲给我们听。很快,他就发现了我这个“异类”。因为他教的很多字,我都认识。
“陈禾同学,你以前学过吗?”有一次下课,他把我叫到一边,温和地问。
我点点头,小声说:“我娘教的。”
“你妈妈真了不起。”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和陈大山完全不一样。
从那以后,他开始格外关注我。他会给我带一些镇上才有的练习册和铅笔,甚至还有几本带插图的童话书。《白雪公主》、《丑小鸭》、《海的女儿》。
我把那些书宝贝一样地捧回家,和娘一起看。
昏黄的油灯下,娘指着书上那个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轻声说:“阿禾,你看,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候,是会很痛的。”
她的目光悠远,仿佛在说那个童话,又仿佛在说她自己。
张老师的存在,成了我生命里除娘之外,唯一的亮色。他告诉我,山外面有火车,比牛车快几百倍,一天能跑很远很远。他还说,他的家在一个叫“滨海”的城市,那里真的有蓝色的大海。
“滨海……”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对,滨海。”张老师笑着说,“等陈禾长大了,考上大学,就可以去滨海看大海了。”
“大学”,又是这个词。和我娘曾经说过的“university”一样。
我把这个词告诉了我娘。那天晚上,她听完后,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完后,她抓着我的手,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对,大学……阿禾,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去滨海……”
张老师的出现,让我娘看到了希望。但这份希望,也引起了陈大山的警惕。
他开始不许我跟张老师多说话。每次张老师来家访,他都沉着一张脸,像一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村里的流言蜚语也渐渐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