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取名“柳承川”,取了继承与辋川之意。小名唤作“川儿”。
川儿的到来,为这个小家增添了无尽的忙碌与欢笑。柳艳明身上母性的坚韧与柔和愈发明显。她一边照料孩子,一边打理药铺,将川儿放在临窗的摇篮里,听着辋川河的流水声咿呀学语。陈文启更是成了慈父,抱着儿子在河畔认柳树、看游鱼,用温柔的语调念着简单的诗谣。
时光在川儿的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中悄然流逝。外面的世界正经历着巨变,战争的阴云隐约笼罩远方,但辋川镇因其偏安一隅,暂时还维持着表面的宁静。然而,消息终究还是顺着水路、沿着驿道,一点点渗了进来。
陈文启的眉头偶尔会紧锁。他订了外面的报纸,时常看到深夜。学堂里,他除了教识字算数,也开始悄悄地教孩子们一些更深刻的东西,关于家国,关于责任。
柳艳明察觉到了丈夫的变化。一夜,她为他披上外衣,轻声问:“文启,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文启放下报纸,叹了口气:“风声越来越紧了。东南边不太平。艳明,”他握住她的手,“这安宁日子,不知还能有多久。”
柳艳明心中一惊,沉默片刻,反握住他微凉的手:“不管多久,我们在一起就好。这里有家,有川儿,有爹,还有这条辋川河。总能过下去的。”
又过了几年,川儿已经能跑能跳,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陈文启身后去学堂旁听。战火终究未能完全避开这个水乡小镇。上面来了征粮征税的命令,比以前重了许多,镇上气氛压抑了不少。偶尔有过路的军队,虽未大规模扰民,但也让百姓人心惶惶。
一日,镇上来了几个陌生面孔,径直去了学堂。不久后,陈文启回家时,面色凝重。
“他们让我去县里做事,”他对柳艳明和柳青方说,“说是‘协助管理文化教育’,但我看,实则是想控制学堂,宣传他们的那套东西。”
“你如何打算?”柳青方沉声问。
“爹,我不能去。”陈文启语气坚定,“我不能教孩子们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学堂是教人求真知的地方,不是工具。”
“那怕是会得罪人。”柳艳明担忧地说。
“得罪人,也比对不起良心强。”陈文启看着妻子,“只是,恐怕会连累家里。”
柳青方沉吟良久,开口道:“树大招风,但根深就不怕风摇。我柳家在这辋川镇行医数代,救过的人、积下的德,就是我们的根。你做的对,我们就依对的做。大不了,这药铺暂时关一阵,避避风头。”
最终,陈文启托病婉拒了那份差事。果然,之后的日子,小麻烦不断,税吏来得更勤,盘查得更细。但正如柳青方所言,柳家根基在此,乡邻感念其恩,暗中维护者众多,那些人一时也找不到大错处,倒也勉强相安无事。
只是陈文启变得更加沉默。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石桥上,望着奔流不息的辋川河水,久久不语。
柳艳明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莲子羹走过去,轻轻放在他身边。
“还记得你问我为什么愿意留在辋川吗?”她轻声说。
陈文启回过神,看向她。
“因为这里有你,有我们的根。”柳艳明望着河水,目光沉静,“但现在,我更明白了。爱这条河,爱这个镇子,不仅仅是爱它的宁静温柔,也要爱它的坚韧和包容。就像这河水,遇到石头拦路,它会绕过去,或者积蓄力量漫过去,但它始终向前,从不真正停滞。文启,只要我们在一起,像这河水一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