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一激灵。她惨白着脸,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但还是猛地挂上D档,油门一脚踩了下去。
轮胎在泥地上空转了一瞬,溅起些许泥浆,然后车子猛地朝前一窜,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破了前方那一片还未完全合拢的浓雾。
没有人说话。
引擎的轰鸣成了唯一的声音,却显得那么虚弱,被车外无边无际的白雾挤压着,吞噬着。
姑姑双手合十,闭着眼,嘴唇飞快地翕动,念着含糊不清的佛号或是祷告,脸色比姐姐还要难看。
我瘫在后座上,努力想控制住身体的颤抖,但毫无用处。眼前反复闪现着那张遗照——我那张笑得扭曲、充满狂喜的脸。还有那个纸扎人…它转过来的头,它加深的笑容…
它看到我了。
它确实看到我了。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口,吐着信子。
车子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崎岖山路上颠簸前行,速度并不敢太快,但那份逃离的急切几乎化作了实质的恐慌,弥漫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
雾,丝毫没有减淡的迹象。
反而…似乎更浓了。白茫茫一片,粘稠得像是流动的乳汁,将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车头前这一小片不断被撞开、又不断合拢的模糊视野。
姐姐几乎是屏着呼吸在开车,身体前倾,额头几乎要抵在冰凉的方向盘上。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压抑和未知的恐惧里,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刃上滚过。
然后…
那声音又来了。
极其微弱,起初像是错觉,被引擎声和车轮声掩盖。
但很快,它就清晰起来。
还是那不成调的、嘶哑凄厉的唢呐声!还有那杂乱无章的锣鼓!
它们没有消失!它们还在!
而且…声音的方向…
姐姐猛地踩了刹车,车轮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骤然停住,由于惯性,所有人都向前倾了一下。
丧乐声…这一次,不是从前方传来。
是从左边。
浓雾翻滚,左侧的车窗外,原本应该是陡峭山壁的方向,那支诡异的送葬队伍,再一次…清晰地显现出来!
依旧是那几个抬棺的麻衣人,依旧是那几个吹打的,依旧是那个捧着遗照的纸扎人!
他们保持着同样僵硬麻木的步伐,就在车外不到两三米的地方,平行地…走着。
仿佛我们的车,从未移动过。一直停留在原地,看着他们再一次经过。
或者…是他们在跟着我们走?
“啊——!”姑姑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用手捂住了嘴,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姐姐的呼吸彻底乱了,她惊恐地左右张望,似乎想找出这诡异景象的破绽,却只看到车窗外无边无际的白和那支沉默行进的死亡队伍。
那个工人脸色铁青,猛地摇下了他那侧的车窗。
“你干什么?!”姐姐失声喊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探出半个身子,朝着那支近在咫尺的队伍嘶声大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走形:“滚开!滚开啊!我们没惹你们!滚——!”
他的吼声在山壁间撞出一点点回音,旋即被浓雾吸走。
那支队伍,毫无反应。
抬棺的依旧抬棺,吹打的依旧吹打。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只有那哀乐,凄厉地响着,穿透雾气,精准地钻进我们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