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年这雨邪性,”陈半仙有次来我家避雨,捋着山羊胡子对父亲说,“黑云岭吃不住这么久的雨水,怕是要出事。”

父亲眉头紧锁,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是啊,后山的土都松了,昨天还塌了一小块。”

他俩说话时,大黄就趴在灶台边,耳朵不时抖动一下,似乎也在认真听。当陈半仙说到“要出事”时,大黄突然抬起头,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陈半仙低头看它,若有所思:“老黄啊,你也感觉到了?”

大黄用鼻子拱了拱陈半仙的手,又转头看向黑云岭方向,不安地用爪子刨了刨地。

那天晚上,雨势突然加大。不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瓢泼般倾泻而下,砸在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狂风呼啸,吹得门窗咯咯作响。

我被雷声惊醒,吓得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整个房间,紧接着炸雷轰隆而至,仿佛就在屋顶劈开。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不是风雨声,也不是雷声,而是大黄持续而急促的吠叫。

起初我没太在意,以为它只是被雷声惊吓。但很快我发现不对劲。大黄的叫声不是通常警告陌生人的那种,也不是受到惊吓的哀鸣,而是一种...近乎焦急的催促。它不在院子里叫,而是就蹲在堂屋中央,面朝我们卧室的方向,一声接一声,不肯停歇。

又一道闪电亮起,我借着瞬间的光亮,看见大黄的身影映在门帘上——它不再是平静蹲坐,而是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用前爪扒拉地面。

“别叫了,老黄!”父亲的声音从主卧传来,“睡觉!”

大黄停顿了一瞬,随即发出更加急促的吠叫,甚至开始用身体撞击卧室的门板。

“这狗今晚怎么回事?”母亲也醒了,声音里带着困倦和不安。

我爬下床,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堂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我能看到大黄那双在暗处发光的眼睛。它看到我,立刻冲过来,不是摇尾示好,而是咬住我的裤腿就往门外拖。

“爹,大黄不对劲!”我喊道。

父亲终于起身点灯出来。大黄看到父亲,立刻松开我,转而咬住父亲的裤腿,拼命往大门方向拖拽,同时发出呜咽般的低吠。

“老黄,你到底怎么了?”父亲蹲下身,抚摸着大黄湿漉漉的毛发。大黄急切地舔着父亲的手,又转头对着黑云岭方向连续吠叫。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后山传来,不同于雷声,更像是...大地撕裂的声音。

父亲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不好!”

他一把推开大门,风雨立刻灌进堂屋。父亲借着闪电的光亮向后山望去——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形,但那种不祥的轰隆声正在持续。

“泥石流!”父亲倒吸一口凉气,“快!叫醒你娘和奶奶,去副屋!快!”

母亲已经闻声出来,听到“泥石流”三个字,脸唰的白了。她二话不说,冲进里屋搀扶起还在迷糊中的奶奶,我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件外套跟上。

所谓副屋,是建在主屋侧前方的一座小砖房,原本是堆放农具和杂物的,地势比主屋高出一截,结构也更坚固。父亲早就说过,万一出事就去那里避难。

风雨太大,从主屋到副屋不过十几米距离,我们却走得异常艰难。奶奶几乎是被父亲半抱半拖着前行,我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