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没有立即跟来。它站在主屋门口,对着黑云岭方向发出最后几声急促的吠叫,然后才转身追上我们。在又一道闪电亮起时,我回头望去,看见它的身影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瘦小,但步伐坚定。
我们刚跌跌撞撞冲进副屋,拴好门,就听到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主屋方向传来。
副屋没有窗户,只有门缝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父亲点燃了带来的油灯,我们四个人和一条狗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不断,夹杂着树木断裂、砖瓦破碎的可怕声响。副屋的地面微微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从旁经过。
奶奶开始低声念佛,母亲紧紧搂着我,手冰凉。父亲则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面色凝重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大黄安静地蹲坐在门边,耳朵竖立,全身依然保持警觉。
不知过了多久,那恐怖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雨声依旧。
父亲小心地拉开一道门缝向外望去,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天已微明,雨势渐小。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一副宛若末日的景象——原本主屋所在的位置,此刻被泥石和断木淹没大半,屋顶塌陷,墙壁歪斜,依稀能看到家具的碎片夹杂在泥浆中。
如果我们还留在主屋...我不敢想下去。
母亲看到这场面,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老天爷...”
奶奶老泪纵横,颤抖着抚摸大黄的头:“多亏了老黄,多亏了老黄啊...”
父亲沉默许久,然后蹲下身,郑重地抱住大黄的脖子,额头抵着它的额头:“老黄,你又救了我们全家一次。”
大黄安静地接受着这份感激,轻轻舔了舔父亲的脸。
天亮后,雨完全停了。我们走出副屋,面对满目疮痍的家园。
主屋几乎全毁,泥浆和碎石淹没了大半房间,所幸牲畜圈舍离得较远,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村里不少人闻讯赶来帮忙,看到我家惨状,无不唏嘘后怕。
“国栋,你们怎么知道要跑出来的?”村长问道。
父亲拍了拍蹲在身边的大黄:“是老黄拼命叫醒我们,带我们躲去副屋的。”
众人目光聚焦在大黄身上,眼神复杂。有怀疑,有惊讶,也有敬畏。
“这狗真能通灵不成?” “上次野猪的事也是它...” “难怪国栋把它当人待...”
那天起,村里人对大黄——或者说“黄叔”——的态度明显改变了。不再有人嘲笑父亲把它当兄弟,不再有人觉得让狗上桌吃饭是荒唐事。甚至有人开始带着敬畏的眼神远远打量它,仿佛它不再是普通的家犬,而是什么灵物。
陈半仙也来了,查看过灾情后,他绕着大黄转了三圈,连连点头:“灵犬护主,遇难成祥。国栋,你家有老黄,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父亲没说话,只是更加轻柔地抚摸大黄的脊背。
清理和重建工作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期间我们暂住在副屋,虽然拥挤,但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大黄始终守在我们身边,每当有余震或山石滚落的声音,它都会提前警觉,确保我们安全。
最让我难忘的是重建主屋上梁那天。按照习俗,要请亲朋好友吃饭庆祝。父亲不仅在大桌上给大黄设了专座,还在开席前,郑重地给我盛了一碗肉,说:“去,给你黄叔端去,谢谢它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