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自己那个小小的家。
那里已经被母亲和弟弟的气味污染了,我回去只会窒息。
我去了王姨家。
王姨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也是我在这世上少数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人。
门打开,王姨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花白的头发,蜡黄的脸,红肿的眼睛,一身的风尘。
她眼里的惊讶迅速变成了复杂的心疼。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把我拉进屋,给我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
“喝口水,暖暖身子。”
我抱着那个印着牡丹花的搪瓷杯,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
这股暖意,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紧绷了一夜的神经。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一滴,两滴,然后串成了线,止也止不住。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委屈。
我像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王姨没说话,只是走过来,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我颤抖的后背。
过了很久,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怜惜。
“秀兰啊,你终于想通了。”
是啊,我想通了。
在被榨干最后一滴血之前,我想通了。
可这代价,太大了。
02
我在王姨家那张窄小的沙发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窗外已经是黄昏。
王姨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上面卧着两根碧绿的小油菜。
“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胃里有了东西,身体好像也找回了一点力气。
王姨坐在我对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手机开机吧,躲不是办法。”
我点点头,拿出那个被我遗弃了两天的手机,插上充电器。
开机的一瞬间,手机像是要爆炸一样,疯狂地开始震动。
上百条未接来电,几十条微信和短信,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全是陈桂花和李建国的。
我点开一条母亲发来的语音,她尖利的声音立刻刺穿了我的耳膜。
“李秀兰!你个白眼狼!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敢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死在你家门口!”
另一条是弟弟李建国的。
“姐,你真狠心啊,妈都气得病倒了,躺在床上下不来,你这是要见死不救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看着那些咒骂和威胁,心脏一阵阵地抽痛,但已经没有眼泪了。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王姨凑过来看了一眼,气得直拍大腿:“这叫什么话!这是当妈的能说出来的话吗?还有建国,从小就不是个东西!”
她劝我:“秀兰,你可千万别心软。他们这是在演戏,在逼你!”
说着,她起身从一个旧木箱子里翻出一个相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孩子。
一个是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褂,上面还带着两个明显的补丁,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另一个是李建国,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棉袄,得意洋洋地站在中间,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王姨指着照片,眼圈也红了。
“你还记得吗?那年你为了给建国凑高中的学费,偷偷跑去镇上的砖厂背砖,一块砖一分钱。后来砖垛塌了,差点把你的腿砸断。你妈知道了,不心疼你,反而骂你耽误了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