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窃窃私语在我踏入门口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好奇、轻蔑,还有等着看好戏的兴奋。
我能感觉到陆泽阳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跟随着我。他一定在等,等我再次走到他面前,上演昨天那场闹剧的续集。
但我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目不斜视。
我走向教室的最后一排,走向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黑暗的角落。
我站在江译的课桌前。
他趴在桌上睡觉,宽大的校服勾勒出瘦削但结实的背部轮廓,整个人像一座沉默的孤岛。
我把手里的保温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桌角。
然后,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课本,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整个过程,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属于陆泽阳的目光,瞬间变得像冰锥一样锋利。我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张永远挂着完美微笑的脸,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缝。
缝隙里不是错愕,是淬了毒的冰。
他没等到我的眼泪和祈求,却等到了我将那份他嗤之以鼻的“专属”,转手送给了他最看不起的人。
这比当众打他一耳光,更让他难堪。
从那天起,给江译送早餐,成了我们之间一个无声的契约。
我每天把早餐放在他桌上,他从不说话,也从不拒绝。有时候他醒着,会抬眼看我一下,眼神很静,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睡觉,等我放学再去看,那个保温袋已经空了,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我的桌洞里。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我用这份早餐来报复我的过去,而他,用他的沉默,接纳了我所有的不堪。
直到周四。
我感冒了,头痛欲裂,喉咙里像塞了一团火。我给自己热了一瓶牛奶,鬼使神差地,也往保温袋里塞了一瓶,用纸巾裹了好几层,希望它能多热一会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一个讨好型人格无法戒断的惯性。
那天我几乎是浑浑噩噩地熬了一整天。
第二天早上,我头重脚轻地走进教室,刚拉开椅子,就愣住了。
我的桌洞里,静静地躺着一小板感冒药。
白色的纸壳包装,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牌子,廉价,普通,却像一颗被无声投进我心脏的炸弹,轰然炸开。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一份不求回报的东西。不是因为我做得好,不是为了让我对他更好,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不是怜悯,不是施舍,就是……给你。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攥住了,酸涩和暖意一起涌上来,呛得我眼眶发热。
我猛地回头,看向最后一排。
江译正趴在桌上,还是那个万年不变的睡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他黑色的短发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吞噬我耻辱的黑洞。
他是一个人。一个会用最笨拙、最沉默的方式,回应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