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则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将这吃人的世道砸个粉碎。
夜很长,我们三个人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谁也没睡。
我闭着眼,童谣的下一句在脑子里盘旋,怎么也赶不走。
“哥哥饿,吃泥巴。”
“姐姐哭,不见娘。”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娘回来了。
她手里攥着一个完整的,还冒着热气的麦饼。
2
娘的脸色比昨天更白了,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走路的姿势很怪,一步一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把我们叫醒,将那个金黄色的麦饼放在我们面前的破木板上。
“吃吧。”
大哥和二哥的眼睛都直了,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麦饼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勾着我们饿得发慌的五脏六腑。
可谁也没有动。
大哥抬头看着娘,嘴唇哆嗦着:“娘……你吃。”
娘摇了摇头,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用眼神示意我们快吃。
我看着那个饼,又看看娘。
我好像闻到了饼香之外的另一种味道,是血腥味,还有一种……屈辱的,腐朽的味道。
我突然觉得,这饼,真烫手。
二哥比较机灵,他拿起饼,小心翼翼地掰成四块。
他把最大的一块推到娘面前,然后把剩下三块里稍大的一块给了大哥,最小的给了我,自己拿了不多不少的那块。
“娘,一起吃。吃了,我们才有力气逃荒。”二哥说。
逃荒。
这个词一出来,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是啊,爹死了,娘也快撑不住了,这个家已经不是家了。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娘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她看着我们,点了点头。
她拿起那块饼,却没有吃,而是又分了一半给大哥,一半给我。
“娘不饿。”她说。
这次,我们谁也没再推辞。
我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块饼,麦子的香甜在舌尖上化开,可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饼上,又咸又涩。
这辈子,我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也没吃过比这更难以下咽的东西。
吃完饼,娘躺下了。
她说她累了,想睡一会儿。
她让我们收拾东西,说等她醒了,就带我们往南走。
听说南边没有打仗,有活路。
大哥和二哥开始翻箱倒柜,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几件破衣服,一个缺了口的瓦罐,还有我那个脏兮兮的布老虎。
我坐在娘的身边,拉着她的手。
她的手好冷。
我一遍遍地唱着那首童谣,声音越来越小。
“豆子黄,地里荒。”
“爹爹去,征远方。”
“哥哥饿,吃泥巴。”
“姐姐哭,不见娘。”
唱到最后一句,我突然唱不下去了。
我看着娘紧闭的双眼,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