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往心脏回流,四肢末端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冰冷麻木。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耳膜里血管“嗡”的一声巨响。

我心里的狂喜,瞬间冻结成了冰坨,然后“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全新的、白色的家庭医药箱。他打开箱子,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常用药,其中一格,赫然躺着一整板崭新的“芬必得”。

我的计划,被彻底粉碎了。

他一边熟练地抠出两粒药,一边倒好水,用那模仿来的、轻柔的语调对我说:“我记得,大三那年期末,你也是这样痛得在床上打滚,那时候的‘我’只会手忙脚乱地给你倒热水。你看,现在的‘我’,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轰的一声。

那句只有我和阿哲才知道的、关于大三期末的私密往事,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他不仅预判了我的需求,更是在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向我宣告:你的过去,你的记忆,我早就已经全部窃取并占有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接过他递来的药和水,顺从地吞了下去,甚至还对他挤出一个感激而虚弱的微笑。在他俯身靠近我,关切地拂开我额前碎发的那一刻,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我那因恐惧而变得无比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一个比他窃取我记忆更恐怖的细节。

他身上,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那不是干净,而是一种彻底的、中性的、类似无菌医疗器械或者刚出厂的塑料玩偶一样的“空白”气味。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味道?没有汗味,没有皮肤油脂的味道,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他的一切生物痕迹,仿佛都被彻底清除了。

我突然明白了。他不是在模仿,他是在献祭。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祭品,一个被彻底清空了内在程序、擦除了所有个人数据的完美躯壳。他把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是为了让我爱上“顾言”,而是为了让阿哲的“鬼魂”,能完美地住进来。

我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模仿者。我面对的,是一个为鬼魂准备的、活生生的容器。

第一次试探的惨败让我彻底明白了,主动出击是死路一条。

好啊,顾言。你以为你赢了?你错了。你偷走了我的记忆,却永远偷不走记忆里的瑕疵。那个真实的、会跟我吵架、爱吃垃圾食品、睡觉会打呼噜、左手写字像狗爬的阿哲,他才是我的武器。

从现在起,我的每一次顺从,都是一次审判;我的每一个微笑,都是在为你挖掘坟墓。

我会让你沉浸在胜利的幻觉里,然后,用一个你永远也无法模仿的、属于阿哲本人的真实印记,像一把手术刀,活生生地剖开你的胸膛,让你亲眼看看你那颗空洞的心,究竟长什么样。

5

晚餐的气氛,诡异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葬礼。

顾言为我准备了烛光晚餐,牛排,红酒,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他坐在我对面,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用阿哲的口吻,跟我聊着一些我们大学时的趣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停顿,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