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走。”她哽咽着,用袖子胡乱擦我脸上的血。
我看向街口,三角眼正把水火棍往腰间插,塌鼻子弯腰去捡地上的碎银,瘸子右腿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们的样子,”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都要记住。”
木香怔了怔,重重点头:“记住了。”
踏出庙门时,乳娘仍伏在长凳上,像一片被秋风踩烂的枯叶。
风卷起她散乱的发,露出后颈的疤,那是我五岁时打翻药罐,她替我挡的烫。
如今新伤覆旧疤,层层叠叠,像一张永远写不完的欠条。
最后看了一眼那滩被月光晒冷的血,转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锋上;每一步,都让刀锋更深地嵌进骨缝。
三角眼、塌鼻子、瘸子、刘医官、魏承泽……他们的脸在脑海里排成一张药方,剂量、火候、煎熬时辰,我一笔一划,刻得清清楚楚。
夜风卷起我的衣角,像替我扬起一面看不见的黑幡。
我低声对木香说:“走吧,去配药。”
“什么药?”
“一剂叫生不如死,一剂叫血债血偿。”
5 鬼面重生
离开城隍庙后第三个月,霜降未至,我已先一步把冬天种在脸上。
“腐骨草”点在创口时发出嗞嗞细响,像无数蚁群啃噬骨头。
半张面皮从眉骨一路溃烂到下颌,最后被药力烧成一条紫黑的沟壑,凹凸不平。
木香替我解最后一圈纱布,手抖得不成样子,“小姐,何苦……”
我抚过那道疤,指腹触到的全是痂壳与死肉,硬得像甲胄。
“苦?不苦。”我对着铜镜里那张鬼一样的脸笑,“这将是我最好的面具。”
城门口,魏府招药侍的告示红得扎眼。
我挤在一群乞丐里,灰头土脸的,怀里揣着半块馊窝头。
管事姓刘,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三角眼,鹰钩鼻,总眯眼看人。
轮到我时,他捏着鼻子:“哪来的叫花子?”
我耷拉眼皮,涎水淌到下巴:“饿……饿……”
“识字?”
摇头。
“懂药材?”
再摇头,指着旁边药筐:“草……能吃……”
他嗤笑,从筐底拈起一株断肠草,墨绿叶片,脉络里藏一条暗紫线:“这个呢?也能吃?”
我心脏骤跳,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傻笑,口水滴在草叶上:“绿的……好看……”
管事扬手要赶,我扑向他脚边正滚沸的药罐——魏承泽每日必饮的“凝神汤”。
“哐!”陶罐碎成齑粉,浓褐药汁泼了我半条胳膊。
“滋啦”衣袖瞬间贴住皮肉,周围一片惊呼,我拍手大笑,笑得弯下腰,眼泪混着脓血往下淌。
“烫……咯咯……烫……”把烂肉一把把抹开,露出底下粉白的脂肪。
“药……药……”指着满地残渣,开始念叨,“红的是朱砂,苦的是黄连……那个锯齿叶的——”
墙角一株半枯的小草被我点中,“血见愁,沾了血,就不流了。”
刘管事眼角一跳,血见愁极偏,寻常药童根本辨不出。
我又指向爬过的潮虫:“虫吃驱虫花,就睡着啦。”
再指紫藤:“花籽毒老鼠,一粒封喉。”
句句疯话,句句中的。
6 毒草试炼
刘管事盯了我半晌,最终,挥手:“带下去,让她去洗药材,看紧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