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官的笑声戛然而止,盯着我布满红疹的手臂,眉心那道悬针纹慢慢松开。
“废物。”一脚踹在我小腿,钝痛里带着轻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滚去冲水!”
我连滚带爬冲进后院天井,背后,药童们窃窃私语。
“果然是傻子……”
“傻子加丑八怪,啧啧……”
冷水冲在胳膊上,红疹遇寒愈发刺痒,像千万枚针往骨缝里钻。
8 暗柜秘辛
我埋下头,长发遮住脸,没人看见,嘴角一点点扬起。
刘医官,你不是想看傻子吗?那就看个够。
傻子的眼睛,把每一味药的位置都记得分毫不差。
傻子的心,把每一次耳光、每一声惨叫都熬成最毒的膏。
附子、甘草、血见愁……剂量、火候、煎熬时辰,我一笔一笔记着。
终有一日,我会把它们配成一剂最妥帖的回礼。
让你们也尝尝,什么叫血流不止,什么叫生不如死。
药庐的夜,比乱葬岗还静。
空气里漂着药渣发酵的酸腐,混着刘医官忽高忽低的呼噜。
蜷在墙角草堆里,稻草梗硬得像针,扎得旧伤又疼又痒。
我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里间那扇虚掩的桐木门。
门缝里漏出一线月光,恰好落在床头药囊的铜钥匙上,冷光闪动,像一截被冻住的星子。
那是暗柜的钥匙。
白天擦药架时,曾亲眼看见刘医官踮脚从书柜第三层抽出一块活板,里面黑漆漆的。
更夫敲过三更,井该冒水了,我先前已在石槽里浸了迷迭花。
花是后园偷摘的,露水还挂在萼筒里,祖父的《禁方》说:此露能解“醒神香”。
我把露水逼进掏空的竹节,只等这一刻。
赤足落地,青砖的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爬。
里间的门吱呀半寸,药囊垂在床头挂钩上,离我只三尺,囊口绣着回纹,香味冲鼻,多闻一口便神清目明,更易惊醒梦中人。
竹节倾斜,迷迭露无声洇进袖口,俯身拾几茎散落的甘草,袖口顺势掠过药囊,香气被露水冲淡,指缝滑出一枚绣针,磨得比冰凌还尖,针尖挑绳,一下、两下……
刘医官翻了个身,床板咯吱,我整个人贴地,心跳声大得仿佛在打鼓。
他咂咂嘴,又继续呼噜。
绳结松开,钥匙落进掌心。
9 血字遗书
书柜第三层,活板比想象中更沉,我用肩膀顶住,牙齿咬住边缘,使力一寸寸挪开。
暗柜露出漆黑的小口,铜锁在暗处呼吸,钥匙插进去,“咔哒”轻响。
柜里堆着泛黄的卷册,霉味扑面,指尖掠过一排排脊背,最终停在一册硬壳簿子上,封面有褐斑。
翻开,入眼便是祖父的笔迹:“甘草,微寒,和诸毒,点 · 以记。”
那个小小的圆点,是我幼时趴在他膝头学习时最熟悉的暗号。
咬破指腹,血珠滚落,在最后一页那半朵断肠花上洇开,沈家的标记,被我用血重新描红。
撕下那页,卷成细如灯芯的纸捻,塞进发髻深处。
册子归位,锁舌回弹,活板合拢,钥匙挂回药囊,一切如旧,只剩掌心的月牙形掐痕,悄悄渗血。
转身欲退,瞥见墙角一道黑影掠过,我顺势抬肘,撞翻身旁铜盆,剩水泼出,在月光下碎成万千银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