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质是上好的冰绡丝绢,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历经岁月也只是微微泛黄。上面以极其精湛的笔触,描绘着一个宫装女子。
画中女子云鬓高耸,簪着九翚四凤冠,身着深青蹙金翟纹袆衣,仪态万方,正于牡丹丛中回眸浅笑。
那眉眼,那鼻唇,那脸型轮廓……
沈未晞的呼吸骤然停止!
与她竟有九分相似!
一样的远山眉,一样的含情目,一样微微上翘的唇角……
唯独——
沈未晞的指尖猛地戳向画中女子的眼角。
那里,用极细的朱砂点染着一颗小小的、殷红的泪痣。
像雪地里唯一的一滴血,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的目光慌乱下移,落在画卷右下角的留款上。
并非印鉴,而是一行瘦金体的小字,墨色深浓,笔力遒劲,透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熟悉——
“元熙十年春,于上苑牡丹宴,为绾卿作。”
元熙十年?
十年前?!
沈未晞如遭雷击,拿着绢画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丝绢紧紧贴着她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元熙是先帝的年号。十年前,今上萧衍尚是太子。
绾卿……
前朝废太子之女,曾被幽禁深宫数载,后来……后来据说是病逝了的那位靖宁郡主,闺名似乎便是……苏绾?
宫中隐约有流言,说陛下尚是太子时,曾痴恋这位身份尴尬的郡主,甚至一度欲求先帝赐婚,引得先帝震怒……
一幅被深藏在冷宫墙下玉枕中的画像。
一个与她九成相似、却眼角多一颗泪痣的前朝郡主。
落款是十年前,出自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之手。
“若是这里再有一颗痣,便是十成十地像她了。”
昨夜萧衍那缱绻又残忍的话语,如同冰锥,再次狠狠刺入她耳中。
原来不是她像那些零落的妃嫔。
是她们,都像这画中人。
她所以为的替身,竟连正主的影子都未曾触摸到。她兢兢业业模仿的,不过是他记忆中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被时间美化了的幻影。
而她,甚至不够格拥有那颗标志性的泪痣。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凉的耻感如同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扶着窗棂,才勉强站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三年来的恩宠、赏赐、夜夜专眠、六宫艳羡……此刻全都变成了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嘲笑着她的无知与可笑。
“娘娘?”阿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一丝担忧,“您午膳未曾多用,小厨房炖了燕窝……”
“滚!”
一声嘶哑的、完全不似她平日温婉声线的低斥脱口而出。
殿外瞬间死寂。
沈未晞猛地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开口时,声线已勉强压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本宫说了,谁也不许打扰。”
“……是。”阿芷的脚步迟疑地远去了。
沈未晞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将那幅画像紧紧攥在胸前。
丝绢冰凉的触感,却像是烙铁一样烫着她的心口。
殿内沉香袅袅,甜腻得令人窒息。
当晚,萧衍果然又来了长春宫。
他心情似乎极好,并未在意沈未晞比往日稍显苍白的脸色和沉默,只当她是身子不适,反倒多了几分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