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妃今日这憔悴模样,倒另有一番风致,”他用膳时,目光屡次落在她脸上,语气似是怜惜,又似是欣赏,“叫朕想起……嗯,想起一句诗,西子捧心,不过如是。”

沈未晞握着银箸的手指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她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所有情绪,唇角努力牵起一个柔顺的弧度:“陛下取笑臣妾了。”

晚间歇下,锦帐内,龙涎香的气息再次浓郁起来。

萧衍的手指,一如昨夜,带着惯有的迷恋和那种令人心寒的缱绻,再次抚上她的眼角。

“今日……”他低声呢喃,气息温热,“今日倒是忘了让爱妃点上那痣……”

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清晰的遗憾。

黑暗之中,沈未晞倏地睁开了眼睛。

帐外烛光微弱透入,在她眼底映出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寒潭。

所有的温顺、伪装、讨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殆尽,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弃和恶心所取代。

她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应,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萧衍似乎并未察觉,只当她是睡了,遗憾地轻叹一声,收回手,将她揽入怀中,不久便沉沉睡去。

夜阑人静,只有更漏单调的滴答声。

沈未晞轻轻挪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沉重手臂,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她低头,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月光透过纱帐,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这是天下至尊的容颜,曾让她小心翼翼仰望,费尽心思取悦。

此刻,却只让她觉得无比窒息。

她看了很久很久,眼神里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死寂。

然后,她极慢、极轻地抬起手。

鲜红的、尖利的指甲,在朦胧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她用那指甲的尖端,对准自己光洁的、被他抚摸过无数次、评判为“缺了一颗痣”的眼角。

狠狠一划!

细微的刺痛传来。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缓缓渗出,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

在黑暗中,她无声地勾起唇角。

笑了。

温热的血珠沿着脸颊滑落,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泪痕。

沈未晞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快意。她伸出舌尖,极轻地舔去那滴滑至唇边的血,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醒。

帐内,萧衍的呼吸平稳悠长,对咫尺间的这场微小自戕毫无所觉。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足踩过冰冷的地砖,走到妆台前。菱花铜镜在昏黄的烛光下映出一张模糊的脸。苍白的肤色,漆黑的眼,右眼角下方,一道细长的划痕正缓缓渗出血珠,在她无瑕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然后,用指尖蘸取一点案上胭脂盒里艳丽的膏体,极小心、极精准地,点在那道伤口之上。

一颗殷红、饱满、栩栩如生的泪痣,骤然绽放在她的眼角。

镜中人瞬间拥有了画中女子的神韵,九分相似变成了十分,甚至更添了几分破碎的妖异。

沈未晞对着镜子,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与画中如出一辙、却又冰冷得多的笑容。

翌日清晨。

萧衍起身时,沈未晞已穿戴整齐,正坐在窗边对镜梳妆。阳光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