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砚礼如同被无形之锤击中,踉跄后退两步,“哐当”一声撞翻身后的圈椅!手电光柱狂乱地晃动,光斑清晰地捕捉到:那行新浮现的墨迹边缘,正在迅速褪去湿意,颜色变得陈暗枯槁,仿佛已经历了百年风霜,与他刚刚写下笔画的痕迹同时存在,融为一体!他颤抖的手指摸向日记,冰凉的触感如同抓到了一块寒冰。
“眼花了……一定是……”他试图说服自己。 手电筒突然疯狂频闪,光线时明时暗,如同垂死的喘息,映得那新旧交融的字迹在黑暗中诡异地跳动闪烁。
…………
光绪三十四年三月初八,曾婉仪将毛笔搁在青玉笔山上,铜镜映出她红肿的眼眶。寅时不到她就醒了,枕巾上还沾着泪痕——昨夜又梦见父亲教她写《灵飞经》的情形。
"小姐,该梳头了。"丫鬟春桃捧着榆木梳进来,看见妆台上摊开的日记本,暗自叹息。她是陪伴婉仪多年的贴身丫头,从苏府到曾府,亲历了小姐每一步走下深渊的坎坷,更明白这本日记如同悬崖边最后可供攀附的枯藤,是她唯一能倾诉这无边苦楚的方寸之地。眼见着小姐如同秋日残荷般被曾府风雨摧折,这份唯一的寄托显得越发沉重。
婉仪睫毛微颤,默然合上日记本,仿佛要将噩梦也一并关起。铜镜的昏黄水银里,倏然多出一道纤巧的人影。十五岁的曾玉瑶懒洋洋倚着门框,手中把玩的,赫然是婉仪生父留下的遗物——那支温润如脂的羊脂玉簪!
"姐姐这簪子……看着倒新奇。"玉瑶嘴角噙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玩味,指尖随意一松——
"叮——啷!"
玉簪坠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敲碎了死寂,也敲在婉仪的心口,断成两截。
"哎呀,"玉瑶夸张地掩住樱唇,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手滑了呢。"
婉仪攥紧素白袖口,指节捏得发白。这支簪是她及笄之年,生父亲手为她簪上,承载着最后的温情与尊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母亲闻声而至。她只看了一眼地上的断簪和强作平静的婉仪,目光便迅速滑落到怀里襁褓中的幼子身上。
"不过一件死物,仪姐儿是做姐姐的,平日多让着点妹妹。"语气轻描淡写,旋即抱着儿子匆匆离去。
"呵……"玉瑶从鼻腔里哼出声轻笑,凑近婉仪耳边,声音甜腻如蜜糖浸毒:"听说了么?庄子上今儿送来几尾稀罕的鲥鱼……可惜呀,姐姐还得禁足在这屋里抄你那《女诫》呢。"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那本明显被撕毁、卷边的经书——那是婉仪熬了三个寒夜才抄完的。
婉仪喉头梗住一股腥甜。
待房中只剩她一人,沉重的死寂再次压落。她如同溺水者抓救命稻草般,从袖中再次取出那本日记。指腹轻轻擦过昨夜写满屈辱与无望的字迹,她重新铺开纸页。紫毫笔尖饱蘸墨汁,悬停在宣纸上方,腕间却凝滞着千斤重担。正要落下这新一天的愁绪,目光却被纸页顶端一行如刀刻斧凿般凌厉的字迹猛然攫住!
"若戌时绕过假山,避开那禽兽,便不会受伤!"
那字迹狂放不羁,铁画银钩,透着一股刚硬锋锐的力,绝非女子手笔。更诡异的是,其间夹杂着几个如同鬼画符般缺笔少画的怪异字体(简体字),在她眼中,活像驱邪的符咒,阴森莫测!这字凭空显在页首,像一条盘踞的毒蛇,瞬间冻结了她本已死寂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