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大笑着,一把搂住我和许念的肩膀。
“我们三个,要做一辈子的‘白日焰火’!”他指着远方,那片被霓虹灯染成紫色的天空,大声地,向全世界宣告,“我们要站上最大的舞台,让所有看不起我们的人,都跪下来听我们唱歌!”
我看着他被酒精和梦想烧得亮晶晶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我们,真的以为,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只要音乐还在,就没有什么能把我们打倒。
我们天真地以为,我们的青春,会像我们歌里唱的那样,永远滚烫,永远热烈。
我们都忘了。
焰火,之所以绚烂,是因为它注定,要燃烧殆尽。
现实的乌云,早已在我们看不见的头顶,悄然聚集。
3
第一道闪电,劈在了我妈身上。
她的慢性肾病,在那年夏天,急转直下,变成了尿毒症。
医生办公室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道,至今还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情况很不乐观,”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无表情地,翻动着手里的CT片,“必须立刻开始做透析,然后准备换肾。否则,拖不过半年。”
“透析……换肾……”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医生,这……这得多少钱?”
医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熟悉的,对穷人的悲悯。
“透析一次几百块,一周三次。换肾手术,加上后期的抗排异药物,你先准备个五十万吧。这还只是前期的。”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巨大的山,轰然倒塌,将我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我只知道,那天下午的太阳,特别刺眼。
我站在医院门口,看着人来人往,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我们乐队卖唱一个月,最多也就赚个两三千块。
五十万?
我就是把我整个人拆了卖,也凑不齐这个天文数字。
那段时间,我像疯了一样。
白天,我去工地上搬砖,去餐厅后厨洗碗,去做一切能赚钱的活。
晚上,我把自己关在车库里,没日没夜地写歌。
我想,或许,我能写出一首惊天动地的歌,然后把它卖掉,卖很多很多钱。
陈东和许念,也陪着我一起疯。
陈东放下了他所有的骄傲,去参加那些他以前最看不起的,油腻的商演。在婚礼上唱情歌,在开业典礼上唱祝酒歌。只要给钱,什么都唱。
许念也背着她父母,偷偷地在好几家琴行做兼职,教小孩子弹贝斯。
我们三个人,都拼尽了全力。
可我们赚来的钱,在巨额的医药费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压倒骆驼的,是第二根稻草。
陈东他爸,那个被酒精和赌博掏空了身体和灵魂的男人,又在外面欠了二十万的高利贷。
那天晚上,一群纹着龙虎豹的壮汉,冲进了我们的排练室。
他们二话不说,见东西就砸。
我们三个人,被逼到了墙角。
为首的那个刀疤脸,一脚踩在陈东的脸上,把他的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告诉你爸,再不还钱,下次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
他们走后,陈东趴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