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低头吃面,眼泪啪嗒掉进汤里。

他假装没看见,只说:“以后别叫他爸了,叫‘那个男人’。不配当爹的人,不配有称呼。”

我点头。

从那天起,我真的再没叫过他一声“爸”。

九哥开始教我更多东西。

不是打架,是活着。

他教我怎么在巷子里快速转身甩掉跟踪的人,怎么用钥匙当武器卡在指缝里,怎么在被人围住时用眼神吓退对方。他还教我认纹身的含义——龙是野心,虎是凶狠,蛇是阴险,而翅膀,是自由。

“你想纹什么?”有天他问我。

我看着墙上那幅断翅鸟的图样,小声说:“我想飞。”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只展翅的鹰,爪子抓着一条蛇。

“等你十八岁,老子亲手给你纹。”他说,“叫‘破笼’。”

我眼眶发热。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

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安稳时,一场大火烧毁了“老九纹身”店。

那天夜里,我被浓烟呛醒,九哥砸开窗户把我推出去,自己又折回去救一个醉倒在店里的客人。等消防车来时,整间店已经烧得只剩骨架。

九哥被送进医院,烧伤面积30%,住了整整三个月。

我去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身上缠满绷带,像具木乃伊。我哭得说不出话。

他却笑:“值了。那客人是你班主任他爸,现在你们校长见我都点头哈腰。”

我破涕为笑。

出院后,九哥没钱重开纹身店,只能去工地搬砖。

我心疼,偷偷去垃圾站捡瓶子卖钱,想帮他。结果有天被几个混混堵在巷子里,抢走了我攒了两个月的三百块钱。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蹲在路边哭。

九哥找到我时,我正抱着膝盖发抖。

他一句话没说,背起我就走。

那天晚上,我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铁器碰撞声。第二天,那几个混混在校门口见了我就跑,其中一个胳膊还打着石膏。

我问九哥:“你干嘛了?”

他叼着烟,眼神冷:“老子教他们重新做人。”

我没再问。

我知道,有些事,不必知道细节才最安全。

十年后。

我考上了大学,学了法律。

毕业那天,我穿着学士服去找九哥。

他在城郊开了家新的纹身店,招牌还是“老九纹身”,但干净明亮,墙上挂着我的毕业照。

我递给他一个信封。

他打开,是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还你。”我说,“连本带利。”

他看都没看,撕了,扔进垃圾桶。

“老子从不收保护费退款。”他说,“再说,你那十块钱,早就升值了。”

我问:“升成啥了?”

他拍拍我肩膀,笑了:“升成我儿子了。”

我终于没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

他轻轻拍我背,像小时候那样。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十岁的我,攥着十块钱,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