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传来熟悉的胀痛,提醒着她身为母亲的新身份。她猛地睁开眼,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摸向身侧——
触手是温热的、坚实的身躯。
吕征。
他睡得正沉,眉头微微蹙着,下颌冒出了青黑的胡茬,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皮,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可他就这样真实地躺在那里,呼吸均匀,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王晓霞的指尖颤抖着,几乎不敢触碰,生怕这又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前世,多少个夜晚,她对着冰冷空荡的炕侧,抚摸着他那枚染血、最终被送回来的军牌,哭到肝肠寸断。他“失踪”,继而“牺牲”的消息,抽干了她生命中所有的光亮。紧接着是难产,那个未能睁眼看世界的男婴……父母兄姐在动荡中下放,音信渐无,最终彻底失去联系……干妈刘凤和女儿青青在那条冰冷的河里消逝……她自己行尸走肉般独活到2023年,最终死于一场意外车祸……
绝望的冰冷仿佛再次袭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娘?”旁边响起一个软糯的小奶音。青青揉着眼睛坐起来,小脑袋歪着,“弟弟哭了吗?”
这一声呼唤,将王晓霞从前世惨痛的记忆漩涡里猛地拉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摇摇头,刚要说话,怀里襁褓中的念安适时地“咿呀”了两声,仿佛在证明姐姐的听力极好。
她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动作还带着产后的虚弱和生涩,却比昨天稳了不少。这是她和吕征的儿子,健康、活着的儿子。
青青已经麻利地爬下炕,踮着脚尖去够桌角那块洗得发白的小布巾,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我去给弟弟擦脸。”
炕上的动静终于闹醒了吕征。他猛地一骨碌坐起来,眼神还有瞬间的迷茫,手下意识就去摸孩子:“我来我来!”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讪讪地挠了挠头,看着那个软乎乎的小肉团,有些无措,“还是……还是你来吧,我笨手笨脚的,别弄疼了他。”
看着他这副模样,王晓霞忍不住笑了,眼眶却微微发热。她把孩子轻轻递过去:“学着抱,总不能一直躲懒。他是你儿子,怕什么。”
吕征小心翼翼地接过,胳膊僵得像两根木棍,全身肌肉都绷紧了,那架势不像抱孩子,倒像端着一枚即将爆炸的手榴弹。青青看着爹爹滑稽的样子,捂着嘴咯咯直笑。
他却浑不在意女儿的嘲笑,全部心神都在臂弯里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上,愣是不肯撒手,直到刘凤端着热水盆进来。
“哎哟,”刘凤一看就乐了,“征小子这是干啥?要把咱念安端成菩萨供起来啊?”
刘凤,她的干妈。前世,就是为了救青青,这个善良的女人永远留在了那条河里。王晓霞看着她红润的脸庞,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心中百感交集。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早饭是简单的红薯稀饭,配一小碟咸菜疙瘩。桌上有且仅有一个水煮鸡蛋。
吕征熟练地剥开蛋壳,先塞给眼巴巴望着的青青:“青青吃蛋,长高高。”然后,他把蛋白仔细掰下来,放到王晓霞碗里,“你吃这个,补身子。”自己则拿起那枚小小的蛋黄,扔进嘴里含糊地嚼着,眼神却飘向了墙上贴着的工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