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我动了一下,手指碰到冰凉的桌面。我缓缓伸出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在落满灰尘的会议桌上划了一道。一道清晰的痕迹。
没有人会听我划下的这道痕。
第二天,我提交了离职申请。理由栏写着“个人原因”。HR的效率异乎寻常的高,半小时内走完了所有流程。我收拾个人物品时,没人过来跟我道别。几个平时一起抽烟、抱怨甲方的同事,远远地避开了我的视线。苏小雅的工位是空的。
我把那盆绿萝留在了桌子上。
抱着纸箱走出办公楼,阳光刺眼。我回头望了望那栋在玻璃幕墙上反射着冰冷光芒的大厦,它依旧宏伟、现代、秩序井然,像一头巨大的沉默怪兽,轻而易举地吞噬掉一个微不足道的灵魂,连咀嚼声都不会有。
接下来的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冬天。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偶尔有一两个面试,聊得似乎还不错,但一到背景调查环节后就没了下文。后来一个相熟的前同事偷偷告诉我,行业里私下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我“作风有问题,利用职权骚扰女下属,被上家公司劝退的”。
“王默,不是我不帮你,”他曾试图内推我,后来在电话里语气尴尬,“对方HR暗示了,你这情况......他们不敢要。”
05
我的名字,成了简历上一个洗不掉的污点。
积蓄快速消耗。房租、水电、吃饭......每一笔支出都带来巨大的焦虑。我不得不开始降低要求,尝试投一些之前看不上的小公司,甚至跨行业的岗位,但结果依旧。那顶看不见的“性骚扰”帽子,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如影随形。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反复回想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那些聊天记录,张威的话,苏小雅空着的工位......想到头痛欲裂。愤怒、委屈、绝望和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轮番折磨着我。是不是我无意中真的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举动?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偶尔出门,看到街上步履匆匆、衣着光鲜的上班族,会觉得无比陌生。这个世界正常运转,只是把我抛了出去。
将近一年的挣扎后,几乎山穷水尽,我才终于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的牵线,在一家远离市中心、规模小得多的公司,找到了一个临时性的岗位。钱少,事杂,毫无发展前景,但至少,这是一份工作。他们似乎没做太深入的背景调查。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所有锋芒、所有过往,努力扮演一个勤恳、寡言、甚至有些迟钝的中年打工者。不再主动提建议,不再参与任何是非,准时来,准时走。像一颗无声无息的齿轮,只求能勉强卡在这个不起眼的机器里,不被再次抛飞。
06
时间像钝刀子割肉。三年,整整三年。
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把那些不甘和愤怒都埋进了不见天日的深处,裹上了厚厚的老茧,假装它们从未存在过。
直到那天。
在新公司的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反射着惨白的灯光,空气里是廉价的柠檬味消毒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氨水气味。我正要推开隔间的门,外面传来两个女人的说笑声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