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碎片如同被斩断的毒蛇,无力地垂落,掉在冰冷的泥地上。
王秀芬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4.
撕碎嫁衣的动作像个开关,瞬间打通了前世记忆的血脉。无数被刻意遗忘的碎片呼啸着涌入脑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猩红:
那个表面上老实巴交、实则心理早已扭曲的丈夫张铁栓,在新婚的夜里,如何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非人的平静,用那双冰冷的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
“秀芬,别怕。只要你听话,出去别乱说,我就不杀你好不好……”
紧接着,是张家院子里那场荒唐透顶的闹剧!
刚刚生产的李寡妇,在婆婆张王氏的搀扶下,哭得肝肠寸断,跪在院子里指天发誓:
“铁栓哥!这就是你的种!你唯一的娃啊!我那死鬼男人……他就是知道我怀的是你的娃,要杀了娃娃,才遭了报应暴病死的呀!”
婆婆张王氏那张刻薄寡恩的脸,此刻却堆满了假惺惺的悲悯和不容置疑的强硬,从哭哭啼啼的李寡妇怀里一把夺过那个刚出生的、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男婴,径直推开门走近他们的新房,无视被掐着脖子的脸色已经青紫的王秀芬的惨像,只自顾自将孩子放到还铺着大红床单的婚床上,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命令:
“秀芬!这是铁栓的命根子!是我们张家的香火!以后,他就是你亲儿子!你后半辈子的指望!”
再后来,画面跳转到大姑姐张招娣那场蹊跷的意外身亡……
婆婆张王氏如何再次哭天抢地地冲到她面前,将两个瘦骨嶙峋、眼神惊恐的男孩和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不由分说地推到她身后狭窄阴暗的灶屋里。
“秀芬啊!这是你亲外甥、亲外甥女!招娣命苦,留下这点骨血,再落到那个狼心狗肺不做人的姐夫手里,还能有好?你是他们亲舅妈!你不养谁养?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蹬腿闭眼,以后张家这一窝小的,就全靠你了啊!”
那看似哀求实则命令的话语背后,是婆婆眼中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精明算计。
她想拒绝的,但她从小被她妈养大胆小怯懦,再加上从新婚当天就开始无休止的家暴,她不敢!就像那个她不得不接受的张铁栓私生子一样!
她耗尽青春,熬干心血,像一头被套上沉重枷锁的牛,在张家这片绝望的泥沼里拼命挣扎。
她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了整个畸形的家庭,把一个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艰难养大。
她记得自己如何在寒冬腊月里用冷水搓洗小山一样的脏衣服,手指冻得开裂流血也不敢停歇;她记得自己如何在昏暗的油灯下熬夜纳鞋底、缝补丁,只为省下几个铜板给孩子们换书本;她记得自己如何勒紧裤腰带,把省下的每一口粮食都塞进那几个白眼狼的嘴里……
然而,她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是张铁栓日渐阴鸷扭曲的毒打?
是张王氏变本加厉的刻薄挑剔?
是那群被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女”们,长大后对她日渐显露的鄙夷、冷漠,最终在她耗尽最后一丝价值后,像丢弃一件破旧的垃圾一样,在漫天风雪中将她推出了那扇象征着“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