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双眼睛,被一条绣着金蝶的黑色眼纱蒙着。

竟是看不见的。

台下响起一阵极其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看不见,反而更添无穷想象。那眼纱之下,该是何等容貌?面纱之后,又是怎样的唇瓣?

他抱着琵琶,纤长手指拨动琴弦,那空灵之音便自他指尖流淌而出。技法极高超,更难得的是意境,曲调初时婉转缠绵,如情人低语,忽而变得幽怨凄清,如泣如诉,再转高昂激越,似有金戈铁马之声隐隐传来,最终却又归于一片渺茫的寂静,余韵袅袅,带着说不尽的怅惘。

一曲终了,满场寂然。

他放下琵琶,起身,微微欠身一礼。姿态优雅,带着一种被精心教导过的、融入骨子里的风情,却又奇异地糅合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冷与疏离。

然后,他开始起舞。

没有乐声相伴,他只是随着某种内心的节拍,缓缓舞动。水袖甩开,如流云,如涟漪,腰肢柔韧,折出惊心动魄的弧度。每一个动作都极美,极诱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邀请。可那覆眼的黑纱,那毫无表情的半张脸,又像一重冰冷的屏障,将一切贪婪与觊觎隔绝在外。

这种极致的魅惑与极致的冷漠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台下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一千两!让美人看我一眼!” “两千两!摘下面纱!” “三千两!……”

叫价声瞬间此起彼伏,如同沸腾的油锅。欲望被彻底点燃,理智燃烧殆尽。人们争相恐后地抛出银两,只为了那台上美人一个虚无缥缈的注视,一个不知真假的笑靥。

㢌舞动着,听着台下疯狂的喧嚣,那些数字像滚水一样烫着他的耳朵。他的心冰冷一片,甚至有些麻木的荒谬感。这些人,可知他们追捧的、一掷千金想要窥探的,是一个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的“逆贼之子”?

他的舞步未乱,姿态依旧完美。糷说过,面具不能碎。

忽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肥胖商人猛地站起,指着高台,口齿不清地嚷道:“一万两!老子出一万两!今晚就要这小美人陪……”话语粗俗不堪。

场内霎时一静。

高台侧面的珠帘后,一直慵懒倚在软榻上、看似漫不经心品着酒的糷,眸色骤然一冷。

就在这时,那肥胖商人竟借着酒劲,跌跌撞撞地想往楼梯口冲,似乎想强行上台。

糷放下了酒杯。

几乎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见一道绛紫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掠过,下一刻,他已经站在了高台中央,正好挡在了㢌的身前。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玉骨扇,“唰”地一声展开,遮住了㢌的大半张脸,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向后环去,扣住了㢌的腰肢,将人拉近,紧密地贴在自己身后。

这是一个十足占有和保护意味的姿态。

“诸位客官——”糷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他狐狸眼弯起,笑得风情万种,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冰冷的寒芒,“琳琅阁有琳琅阁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