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 国的风景如画,酒店舒适,行程轻松。看着父母像孩子一样在一些景点打卡,知宁的心也仿佛被温暖的潮水漫过。
行程倒数第二天,从小未见海的知宁提议去海边看落日。到了海边,妈妈兴致勃勃地下了海,说想重温青春的肆意,爸爸笑着陪在她身边。
知宁赤着脚,感受细沙的柔软和海水的微凉。她沿着海滩漫步,沉醉于天际大片燃烧的火烧云。
然而,母亲一声尖锐而惊恐的呼救打破了这份宁静。知宁猛地回头,看见妈妈在海浪中剧烈挣扎,爸爸正拼命游向她。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周围游客的欢笑声变得模糊而遥远。知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不会游泳的她,双脚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地冲向冰冷的海水边缘。
她眼睁睁看着海水将父母如同玩弄落叶般轻易地带离、吞没。救生员的救援动作专业却显得无比迟缓,她僵立在岸边,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世界,在父母身影最终消失在海面下的那一刻,轰然倒塌,碎片纷纷扬扬,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死寂。
Z 国警方的结论是意外溺水,元凶是离岸流。
知宁听着,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离岸流,地理课本上的知识点,对付它的方法是顺着水流游出再找准方向斜着游回岸,而不是绝望地逆向挣扎。可她的父母,只是最普通的游客,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认领尸体时,她异常平静,甚至没有落泪。看着父母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她觉得那只是一场逼真的蜡像展览。火化时,她站得笔直,目光空洞地盯着那两具尸体被缓缓送入烈焰,直至化作两捧灰白的尘埃。
回程的航班上,她靠着窗户,肿胀干涩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刚刚办理行李托运时,看着工作人员贴标签的动作,她忽然想起出发时父母忙碌的身影,无法承受的悲伤终于决堤。
她捂住嘴,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指缝间漏出,最终化为无声的剧烈颤抖,泪水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怎么也无法止住。
飞机降落,熟悉的城市,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透她单薄的衣衫。父母留下的遗产足以保障她未来的生活,可这一切变得轻飘飘,毫无意义。
知宁选择为父母花坛葬。
开学前一日,夕阳如血,她抱着两个沉甸甸的骨灰盒,一步步走向家中的花园。
指尖颤抖着打开盒盖,微风吹起细小的尘埃,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刻入骨髓的熟悉感再次将她包裹。
她来了。
「知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旁,同样穿着黑色的衣服,脸色苍白如纸。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望着知宁,然后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接过了其中一个骨灰盒。
两人默契地并肩而立,缓缓地将洁白的骨灰洒向松软的土地。粉末随风轻扬,像是最后一次温柔的抚摸。
知宁拿起早已备好的花苗,「知宁」便沉默地握起一旁的铁锹,轻轻翻动混合着至亲骨灰的泥土。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安眠的人。
花种好了,在暮色中微微摇曳。她们并排坐在冰凉的花园边沿,谁也没有说话。无尽的悲伤在沉默中流淌、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