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郗灵鸢主动邀他去终南山游猎。

他喜出望外,送上耗费心血搜罗来的孤卷幻术书,剖心与她解释。

他气她总拿自己当兄长,想逼她开窍吃醋,才故意放任郗雪雁接近。

但他与那庶女之间,真的清清白白。

他元谨想娶的,从始至终,唯有她郗灵鸢一人!

他做好承受她冷嘲热讽、甚至拳脚相加的准备。

然而,郗灵鸢只是含笑望着他:“阿兄,从今往后,此事翻篇了。”

他信了!

结果呢?

就在那晚夜钓时,迎来毫不留情的重重一击!

将他砸晕过去的凶器,正是他满怀心意送出的孤本幻术书!

她明明力气不俗,可以徒手击晕他,却偏偏要用他送的书!

这哪里是翻篇?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刻意的嘲弄!

她将他的一片真心,践踏进泥里!

时至今日,忆起那夜的情形,元谨仍觉羞愤不堪。

他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

与此同时,一列不起眼的青帷马车,正缓缓驶向城门。

轮到最后一辆马车接受盘查时,

暮云递上伪造的路引牒文,操着一口带房州口音的官话:

“军爷辛苦,我家主子自房州来,去往陵州探亲,舟车劳顿,要在蓬州暂歇几日。”

守城侍卫仔细翻阅牒文,看到随行人员中有女眷,上前掀开车帘一角。

车内光线略暗,主位上端坐着青衣郎君,面容清癯,带着几分病气。

侧边坐着一位粉衣女郎,样貌清秀,眉眼间与那郎君颇为相似。

见有人查看,女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且主动搭话。

“军爷查的仔细,辛苦了。”

侍卫疑虑顿消。

上头严令追查的那位贵女,仙姿佚貌,性情骄矜,断不可能是眼前这位。

“放行!”

车帘落下,青帷马车缓缓驶入,蓬州主城喧闹的街道。

马车内,郗灵鸢眼底流露出久违的雀跃。

她将车帘掀起一道细缝,贪婪地望向久违的蓬州街景。

陌生的铺面、熙攘的人流……一切都让她感到怀念。

元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不过是些寻常市井烟火。

这也值得如此开心?

她似乎,很容易开怀。

不远处。

元谨勒紧缰绳,正准备调转马头前往麒游观守株待兔。

就在马蹄扬起的瞬间,心脏猛地一阵剧烈抽痛!

仿佛有一件极珍贵的宝贝,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体内剥离!

元谨慌忙看向城门,目光扫过排队等待入城的人群、车马……

一无所获!

“来人!”

元谨强忍着心口诡异的悸痛,惊惶吼道:“即刻关闭城门!严查今日所有入城人员!一个都不许放过!”

亲卫脸色剧变,顾不得尊卑,一把拽住他衣袖。

“殿下万万不可,国公爷和娘娘都交代了,寻找郡主需暗中进行,切不可大张旗鼓,惊动各方!”

元谨陡然清醒。

若强行关闭城门,大肆搜捕,不仅打草惊蛇,也会走漏郗灵鸢出走的消息。

那他们的婚事,很可能保不住。

不行,他绝不允许!

心腹见他冷静下来,立刻请命。

“属下这就带人进城,暗中访查!”

元谨手指攥成拳,压抑着道:“她喜好奢华,喜好热闹,多留意各大客栈和夜市。”

……

下午申时,城南积云巷。

一座三进宅院的门前,牙人苏九娘正热情介绍。

“郎君、女郎请看,这宅子风水极佳!”

“原是位大官人的产业,他高升调往长安去了。后头被跑商的富户买下,嘿,也是走了大运,举家迁去沙州发财咯!”

她一边引着众人往里走,一边口若悬河。

“瞧瞧这前庭,正堂、会客厅一应俱全,郎君女郎在此会友,既敞亮又方便!”

“内院更妙,北面正房带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南边还有排小屋,便是再添些仆役,也住得舒坦!”

她脚步不停,继续引向后院:

“贵人再瞧这后院,一汪活水引来的荷花池,池畔这座八角凉亭,夏日在此纳凉赏荷,再风雅不过了!”

苏九娘将宅子夸得天花乱坠。

郗灵鸢清晰地看到她唾沫横飞,不由放慢脚步,往身后靠了靠。

元钺几乎是瞬间察觉到。

他停下脚步,眸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尖上,低声询问:“不喜欢这间?”

郗灵鸢有些意外他主动开口,顺势拉住他衣袖,示意他低头。

元钺手臂猛地绷紧。

郗灵鸢晃了晃他衣袖,无声催促。

元钺眉心折了折,却慢慢弯下腰。

郗灵鸢贴近耳语:“局促了些,不过暂住几日,倒也能忍受。”

湿热的气息落在耳畔,元钺喉结轻轻滑动:“此处闹中取静,出了巷口便是主街。”

郗灵鸢听出言外之意。

闹中取静,便于藏匿。

临近主街,便于跑路。

“那就这一间吧。”

此时,已走出丈余的苏九娘,忽然驻足回头。

她在元钺与郗灵鸢之间扫了个来回,似不经意问道:“对了,几位是从房州过来的?”

暮云立刻挺直腰板,用刻意模仿的腔调,自豪地报出入城牒文上的假身份。

“正是!我家主人出身房州张氏!”

房州张氏?

没听过。

苏九娘脸上的热情,瞬间淡了几分。

这对兄妹瞧着气质不凡,竟然不是肥羊?

郗灵鸢心头微悬,捏着元钺衣袖不自觉地收紧。

元钺察觉到,欲将她挡在身后,却见她已松开手,笑吟吟地走上前。

“姐姐一直盯着我作甚?”

苏九娘被这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面上却连连摆手。

“我都三十六了,哪里担得起女郎这声姐姐?”

郗灵鸢眼眸倏地睁圆,声音含着不敢置信。

“三十六?姐姐莫不是哄我?瞧您这气色身段,分明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嘛!”

“哈哈哈,女郎真会逗人开心。”

苏九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受用。

待她笑够了,郗灵鸢才似好奇问起:

“对了姐姐,入城排队时听人闲聊,说这几日盘查严了许多,可是城里出了什么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