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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祯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在镇东头的老茶馆。
那天她替师父去取修缮道观的木料账单,刚掀开门帘,就听见掌柜的王老头正跟茶客唠嗑,手里拨着算盘珠子,嘴里却念叨:“这武姑娘瞧着冷,心里头软得很——昨儿还蹲在桥边给流浪猫喂饼子,怕猫烫着,吹了半天才递过去,傻得可爱。”
武祯脚步一顿,指尖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她给猫喂饼子是今早的事,那会儿天刚蒙蒙亮,桥边除了她和那只瘸腿的黑猫,再没旁人。王老头怎么会知道?
她没作声,悄悄走到柜台前。王老头抬头看见她,愣了下,随即笑道:“武姑娘来啦?账单我给你留着呢。”说着递过一张泛黄的纸,又补了句,“那猫……后来没再冻着吧?你放心,我让伙计给它搭了个窝。”
武祯接过账单,指尖泛凉。她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或许是碰巧?她这样安慰自己,捏着账单快步出了茶馆。
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药铺的李娘子。李娘子手里拎着药箱,见了她就笑:“武姑娘,你师父的咳嗽好点没?我听人说你昨儿半夜还去后山采枇杷叶,山路滑,你可得当心——你总想着别人,也该顾着自个儿。”
武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去后山采枇杷叶是真的。师父咳了三天,药铺的枇杷叶缺货,她昨儿子夜偷偷溜出去,摸黑爬了半座山才采到一把。这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连师父都只当是她托人从城里捎来的。李娘子又怎么会知道?
“李娘子……”她声音发紧,“你听谁说的?”
李娘子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就刚才走着走着,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话,还想着跟你说一声呢。”
武祯攥着账单的手开始发抖。
她想起前几日在道观门口,撞见隔壁的张婶给自家小孙子缝棉袄。张婶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叹气:“武姑娘这性子,怕是要吃亏——上次赵大户来捐香油钱,明摆着想让她给亡妻做法事骗续弦,她心里骂了句‘龌龊’,脸上还得赔笑,憋得眼眶都红了,可怜见的。”
当时她只当张婶是察言观色厉害,可现在想来,赵大户来那天,她确实在心里把那人骂了千百遍,脸上却硬是维持着平静——那点憋出来的委屈,竟也被人知道了?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道观,师父正在院子里晒草药。见她脸色发白,关切地问:“怎么了?账单没取着?”
武祯摇摇头,把账单递过去,声音发颤:“师父,他们……他们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师父捻着草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谁?知道什么?”
“王掌柜,李娘子,张婶……”武祯蹲下身,抱住膝盖,“我给猫喂饼子,我去后山采药,我骂赵大户,他们都知道。他们说……说脑子里会冒出来我的想法。”
师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上个月你替山下林家驱邪吗?”
武祯点头。上个月林家小姐被梦魇缠上,她去做法时,那邪祟戾气极重,跟她缠斗了半宿,最后她拼着耗损灵力,才把邪祟打散。当时她只觉得头晕,没太在意。
“那邪祟是百年前的一个说书鬼,能通人心窍。”师父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许是它散的时候,灵力冲撞了你,让你的心声……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