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重重关上。
灯光下,我的影子轻得像纸片。
孙女把书包往沙发一丢,自然地伸出手:“诶,我的饭呢?”
我忙不迭走进厨房,舀出电饭煲里剩下的唯一一碗粥。
她只看了一眼,皱起了小脸。
“每天都是粥,我都吃腻了。”
“还是琳琳奶奶好,身上总带着零食糖果…”
她嘟囔道:“要不是怕打扰了爷爷和琳琳奶奶,我才不想回来见你呢!”
她摔门进了房间,像她爸一样选择了逃离我。
放下碗,就着白开水,我平静地吃完了这碗凉透了的白粥。
结婚快四十年,我的腰越来越弯。
给汪致成洗脚,给汪浩还房贷,给小雨当马骑。
到老了,还要替汪致成的初恋,洗衣做饭,收拾秽物。
弯了一辈子的腰,再也直不起来。
吃完了粥,把碗端正地留在桌上。
我脱去衣服,回到卧室,坐在了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被人再一次打开。
江琳琳兴奋地哼着歌,撒着娇要汪致成抱。
客厅里响起了舞曲。汪致成温柔地看着江琳琳笨拙的转圈。
舞曲响了十分钟才停下,汪致成来到卧室门口,有些疲惫地看着我:“你怎么了?碗不洗、孙女的作业不教,琳琳要是看见,又该多心了。”
“小雨已经很久没叫过我奶奶了。”
我撩开衣服,吃力地往腰上贴膏药。
汪致成坐到了我身边。
他熟练地替我按摩着腰,轻重适宜。
“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小雨她只是…”
“她只是更喜欢江琳琳,她只叫江琳琳奶奶。”
腰上的手一顿,汪致成含了几分无奈:“阿玉,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
他看出来我的阴阳怪气,眉头深深皱着,露出些不解。
最后,他把一切归结于那瓶被打翻的药。
“琳琳的药,是一顿也不能落下的。我一时心急,多说了你一句,何必斤斤计较?”
“你也知道,她没多长的日子了。”
哽咽的感觉冲上鼻腔,抓紧床单的手微微发抖,我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跟她说了,不要去拿,不要去拿。可是她不听。她非要把药打翻,非要撞上桌脚!”
“阿玉!她是病人。”
汪致成失望地看着我。
眼眶里的泪水渐渐干涸。
我拉起衣服,转身背对着他。
我在心里说:错了,汪致成。
你按的地方,是江琳琳腰痛的地方,不是我的。
这时孙女抱着作业冲了进来。
不由分说地来拉我的手:“笨蛋!快教我写作业!”
儿媳跟在她身后,嘟囔着:“妈,您怎么把我衬衫放洗衣机了?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件衬衫只能手洗…不知道我晚上还要开会吗?这衬衫皱巴巴的,怎么穿?”
争先恐后的。
他们来来去去,对着一地狼藉皱眉。
却没有人停下脚步。
哪哪都要我去做。
哪里都需要我。
我不想说话,汪致成像是看出什么,拉着小雨走了。
“别惹你奶奶生气了,爷爷带你和琳琳奶奶出去玩,好不好?”
她又兴奋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向江琳琳。
儿媳眼神复杂地看向我。
终究是没说什么,抓起车钥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