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连珠炮似的诘问将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最终,那点残存的、对现实困境的无奈,以及或许还有一丝对我这份魄力的惊诧与钦佩,让他妥协了。
于是,临邛最繁华的街市上,很快就出现了那家轰动一时的“文君酒肆”。
我,卓家千金,昔日的新寡妇人,如今褪去绫罗,荆钗布裙,却笑容明媚地当垆沽酒,算盘打得噼啪响。他,大名士司马相如,穿着我设计的、颇具行为艺术效果的“犊鼻裤”(说白了就是干活方便的短裤),在人后吭哧吭哧地刷洗酒坛碗碟。
丢人?
不。 我觉得畅快极了!
这简直是对我爹、对那些嚼舌根的长舌妇、对整个压抑世俗最响亮的一记耳光!我们活成了临邛街头最火爆的谈资,连续一个月霸占“临邛头条”榜首。
效果拔群。生意好得爆棚,人们一边议论一边来买酒,就想看看热闹。我爹卓王孙气得在家摔了最心爱的玉如意,闭门不出,深觉老脸都被我丢尽了。
最终,在“被全城持续嘲笑”和“花钱买消停”之间,他权衡了八百个回合,还是败给了“丢不起这人”和或许还有的一丝丝父爱,派管家送来了足够我们锦衣玉食一辈子的仆人和钱财。
“看,爱情和面包,我都能自己挣。”我清点着父亲“认输”的银钱,对一旁神情复杂的司马相如说。
那一刻,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如释重负、以及浓烈的钦佩和爱意。那或许是我们之间,最好最好的时光。
(四) 长安月凉:朱砂痣怎敌京城繁华
后来,他的《子虚赋》不知怎么传到了长安,据说龙心大悦,宣他进京。
送他离开的那天,成都码头上,江风凛冽。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里有光:“文君,等我。待我在长安站稳脚跟,必以香车宝马,凤冠霞帔,风风光光接你入京,共享富贵!”
江鸥鸣叫,帆影点点,他的话混合着水汽,听起来那么真诚,那么令人向往。
我信了。至少那一刻,我愿意去信。
初时,书信很勤。厚厚的绢帛,写满了京中的新鲜见闻,官场的微妙规矩,吃了什么美食,见了哪些大人物,字里行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对我的思念。
“文君,长安居大不易,但为夫定能搏出一片天地,不负你昔日厚望。”
“今日见了大将军卫青,果然英雄气概……”
“陛下似是对辞赋颇有兴趣……”
我一遍遍读他的信,想着他在那个陌生的繁华之地努力拼搏,心里有牵挂,也有骄傲。我回信告诉他酒坊生意很好,新研制的酒曲很成功,父亲身体硬朗,家里一切安好,勿念。
再后来,信渐渐少了,薄了。
从洋洋洒洒的“今日见闻”变成寥寥数语的“一切安好,勿念”。
字迹,也从最初的精心工整,变得有些潦草敷衍。
语气,更是从热切分享,变成了例行公事般的平淡,甚至偶尔,会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和距离感。
我能感觉到。
京城那个地方,遍地权贵,纸醉金迷。他司马相如,一个苦熬出头、才华横溢又正当盛年的新贵,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有多少双手想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又有多少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