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弱得连水都端不起来,蜷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像一截正在腐朽的枯木。
我跑出去,跪在村里唯一一个懂点草药的赤脚郎中门前,磕破了头。
郎中看我可怜,跟着我走了一趟,隔着门缝,捂着鼻子,声音带着点不忍:「没法救了啊!你娘那种脏病,神仙也救不了!还是找你爹给准备后事吧!」
我不愿放弃,又开始磕头,娘是我唯一疼爱我的人,她要是没了,我就没有娘了。
赤脚大夫最终还是留下一副草药走了,连钱都没收,他知道我没钱。
村里其他人看见我,有像避瘟疫一样躲开,指指点点的,也有面露不忍的,感叹我的命苦。
娘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咽气的。
那一副药救不了我娘的命。
她枯瘦的手死死抓着我的手腕,眼睛死死望着我,里面翻涌着无边无际的痛楚、恐惧、不舍,还有一丝......终于解脱的微弱光亮。
那光,在我眼前一点点熄灭,最终凝成一片冰冷的、沉甸甸的黑暗。
她的身体慢慢变冷,变硬。那股腐烂的气味,再也无法散去。
爹回来,闻到满屋的死气,骂了句「晦气」,甚至懒得再看一眼炕上那具单薄的尸体。
他翻箱倒柜,把家里仅剩的几个铜板揣进怀里,嘟囔着:「妈的,真是个贱骨头......晦气!」
他烦躁地踹了一脚破桌子,用床上的破草席将娘一裹,扛着就往后山去了。
看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把娘的尸体随意一扔「既然你这个小畜生跟来了,那就自己埋吧,真他妈晦气!」
接着,摇摇晃晃离开了,大概是找他的张寡妇寻安慰去了!
夜晚的林子死寂。
只有山间呼啸的北风,像鬼哭。
我看着娘灰败僵冷的脸,脸上没有泪。
心口那块地方,空得发疼,只剩下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
我埋了我娘,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我知道我该走了。
离开那晚,天阴沉得泼墨。
风刮得像鬼哭。
我揣着个火折子,溜出破屋。
爹在村尾张寡妇家。
我像只狸猫,悄无声息翻过矮墙。
窗纸透着昏黄的光。
里面传出爹粗嘎的笑,还有张寡妇腻人的娇嗔,夹杂着她那个小崽子啃鸡腿的吧唧声。
那崽子,曾用石头砸破过我的头。
我静静的等着。
突然听到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掏出火折子。
嚓。
一点幽蓝的火苗跳起,映着我冰冷的眼。
手指一弹,火苗落在屋子旁边的草垛上。
晚上的风很大
「腾」一下,烈焰瞬间舔上窗棂门板,贪婪地蔓延。
屋里响起轻微的呼喊。
不过,没用的。
爹今天给她们带来的粮食,那是我特意准备的,里面有催命的毒汁。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里面传来爹和张寡妇惊恐绝望而又无力的求救声,还有那小崽子低低的哭嚎。
很快,哭嚎变成了垂死的呛咳。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火焰。
热浪扑在脸上。
心里那块冰,没有丝毫融化。只有一片死寂的冷。
火光映着我的脸,一半明,一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