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天下午,正顶着毒日头给一个新楼盘的外墙刷底漆。安全绳勒得肩膀生疼,手腕机械地上下挥动滚筒,劣质油漆的味道熏得人头晕眼花。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我皱了皱眉,没理会。这种时候,多半又是些推销贷款的垃圾电话。

可那震动固执地持续着,一遍又一遍,带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搅得人心烦意乱。滚刷在粗糙的水泥墙上刮出难听的噪音。我终于不耐烦地停下动作,腾出一只沾满油漆的手,艰难地从工装裤兜里掏出那台屏幕裂得更厉害的旧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又有点眼熟的座机号码。归属地是本市的。我疑惑地划开接听,把手机夹在汗湿的肩膀和耳朵之间,另一只手还在无意识地滚着油漆。

“喂?”声音因为劳累和烟熏,沙哑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的声音:“默少爷?”

这称呼像根针,猛地刺了我一下。滚刷“啪嗒”一声掉在脚边的防护网上,溅起几点灰蓝色的油漆点子。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安全绳勒得胸口一窒。

“是我。”喉咙有点发紧,我清了清嗓子,“张姨?”

“是我。”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默少爷,您……您父亲,林董事长,昨天晚上……走了。”她的声音压抑着悲痛,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我消化的时间,“突发心梗,送到医院已经……太晚了。”

耳边工地的喧嚣——搅拌机的轰鸣、工友的吆喝、金属碰撞的刺耳声——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一片死寂。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撞得耳膜生疼。安全绳勒在胸口,像要嵌进肉里去。

走了?那个记忆中永远威严、永远带着审视目光、逼着我离开家族去“体验生活”的男人,就这么……没了?

“默少爷?您在听吗?”张姨的声音带着担忧。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浸透油漆的破布,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眼前只剩下沾满油漆灰的粗糙墙面,还有楼下蚂蚁般移动的工人身影。

“张姨……”我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知道了。”

“董事长留下的遗嘱,律师已经公证完毕。您……是唯一继承人。”张姨的声音低沉而郑重,“集团需要您尽快回来主持大局。另外,董事长生前一直希望您接手集团的娱乐投资板块,这块业务最近……有些波动。”

娱乐投资板块?

这几个字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苏晚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王振国油光锃亮的脑门,“准女主角”……这些被刻意压下的画面,如同被按了快进键,疯狂地在眼前闪过。一股难以言喻的、冰火交织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我。

“知道了。”这一次,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我处理点事,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整个世界的声音又猛地涌了回来,震耳欲聋。我弯腰,捡起掉在防护网上的滚刷,那灰蓝色的油漆沾了一手,黏腻冰冷。我盯着那片刺眼的蓝色,几秒后,手臂猛地发力,将那把沾满油漆的滚刷狠狠砸向脚下的防护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