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生命……”

我喃喃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更加汹涌,

“早就没什么值得冒险的了。”

除了这个孩子。

这个流淌着我和他血液,却注定不被期待的孩子。

这是我存在过的唯一证据,是我这荒唐十年,唯一的、可怜的纪念品。

医生又劝了几句,见我意志坚决,最终只能叹口气,留下几句叮嘱,无奈地离开。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手慢慢移到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萌芽。而我,正在加速枯萎。

手机在床头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周屿”。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又再次亮起,固执地响个不停。

最终,我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彻底清净了。

之后的日子,我消失了。

辞掉了那份毫无前途的工作,退租了那个他几乎从不踏足的简陋出租屋,换掉了手机卡,切断了和过去一切微弱的联系。

我用仅有的积蓄,在城市另一端租了个更小、更旧的单间,然后开始一个人奔赴医院,接受一次次痛苦却收效甚微的化疗。

孕吐反应和化疗的副作用双重折磨着我。

我迅速消瘦下去,头发大把脱落,脸色灰败得像一团旧抹布。

唯一的慰藉,是每次产检时,听到那微弱而有力的胎心。

咚,咚,咚……像绝望废墟里开出的最后一朵小花。

偶尔,我会打开旧手机,连上网络。

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信息弹出来,几乎全都来自周屿。

从一开始不耐烦的质问: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玩失踪这种把戏很掉价。”

到几天后的愠怒:

“你最好立刻给我滚回来!那份和远洋的合作协议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薇薇的生日宴需要人布置,你赶紧死回来帮忙!”

再到后来,语气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林晚,回电话!你放在我这儿的那盆破仙人掌快死了!我没空伺候!”

……

薇薇的生日宴。

那盆破仙人掌。

我看着,内心一片麻木,甚至有点想笑。

那盆仙人掌,是我跟他第一年,他随手扔给我的,说像我,命贱,好养活。

我却当个宝贝似的养了十年。

看,多可笑。

最新的一条是一个小时前的,语气终于透出了一丝近乎失控的暴躁:

“林晚!你他妈到底在哪儿!给我滚出来!信不信我让你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

我静静地看着,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旧手机的后盖打开,抽出电话卡,轻轻一掰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周屿,你看,没有你,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但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活不下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吐血越来越频繁,疼痛几乎成为常态。

唯有小腹微微的隆起,提醒着我还在坚持的意义。

期间,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了一趟城郊的墓园。

不是去看孙苒。

我没那么大方。

我去看了一场空葬——为我自已,和这个来不及出生的孩子。

我选了一棵长得很好的合欢树,树下埋了一个小小的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