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
我喃喃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更加汹涌,
“早就没什么值得冒险的了。”
除了这个孩子。
这个流淌着我和他血液,却注定不被期待的孩子。
这是我存在过的唯一证据,是我这荒唐十年,唯一的、可怜的纪念品。
医生又劝了几句,见我意志坚决,最终只能叹口气,留下几句叮嘱,无奈地离开。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手慢慢移到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萌芽。而我,正在加速枯萎。
手机在床头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周屿”。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又再次亮起,固执地响个不停。
最终,我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彻底清净了。
之后的日子,我消失了。
辞掉了那份毫无前途的工作,退租了那个他几乎从不踏足的简陋出租屋,换掉了手机卡,切断了和过去一切微弱的联系。
我用仅有的积蓄,在城市另一端租了个更小、更旧的单间,然后开始一个人奔赴医院,接受一次次痛苦却收效甚微的化疗。
孕吐反应和化疗的副作用双重折磨着我。
我迅速消瘦下去,头发大把脱落,脸色灰败得像一团旧抹布。
唯一的慰藉,是每次产检时,听到那微弱而有力的胎心。
咚,咚,咚……像绝望废墟里开出的最后一朵小花。
偶尔,我会打开旧手机,连上网络。
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信息弹出来,几乎全都来自周屿。
从一开始不耐烦的质问: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玩失踪这种把戏很掉价。”
到几天后的愠怒:
“你最好立刻给我滚回来!那份和远洋的合作协议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薇薇的生日宴需要人布置,你赶紧死回来帮忙!”
再到后来,语气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林晚,回电话!你放在我这儿的那盆破仙人掌快死了!我没空伺候!”
……
薇薇的生日宴。
那盆破仙人掌。
我看着,内心一片麻木,甚至有点想笑。
那盆仙人掌,是我跟他第一年,他随手扔给我的,说像我,命贱,好养活。
我却当个宝贝似的养了十年。
看,多可笑。
最新的一条是一个小时前的,语气终于透出了一丝近乎失控的暴躁:
“林晚!你他妈到底在哪儿!给我滚出来!信不信我让你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
我静静地看着,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旧手机的后盖打开,抽出电话卡,轻轻一掰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周屿,你看,没有你,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但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活不下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吐血越来越频繁,疼痛几乎成为常态。
唯有小腹微微的隆起,提醒着我还在坚持的意义。
期间,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了一趟城郊的墓园。
不是去看孙苒。
我没那么大方。
我去看了一场空葬——为我自已,和这个来不及出生的孩子。
我选了一棵长得很好的合欢树,树下埋了一个小小的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