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任何一次都天衣无缝,但将数年的记录纵向排开,一个利用时间差和批次号管理弊窦,通过虚报损耗、重复登记的手段窃取官粮的固定手法,赫然呈现!
陈默的脸色在灯下越来越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根据这固定的模式反推回去,将账面上所有“消失”的粮食粗略相加,得出的数额让他几乎握不住笔——这些年累积的粮食亏空,竟已高达数千石!
这可是供应边军的粮饷!是国之血脉!
如此巨大的数额,绝非周福一个仓曹吏能独自吞下。他的背后,必然有一张庞大的网,涉及仓储、运输、乃至州府更高层的官员!自己白日里窥见的,不过是这座冰山浮出水面的微小一角。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撞破的,是一个足以让所有卷入者掉脑袋的惊天秘密。 窗外天色渐亮,鸡鸣声起。 陈默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铺满的、写满演算过程的纸张,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后怕。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衙门里的老文书张叔探进头来,他是陈默父亲的故交,顺路来招呼他一同去点卯。老张一眼就看到陈默满眼的血丝、苍白的脸色,以及铺满桌案的账册和草纸。
老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他手中不停搓弄的两颗核桃忽然停了下来。
他沉默地走进屋,环顾四周,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外的风听了去。
说完,他不再多言,摇摇头,佝偻着身子转身离开,那两颗核桃再次在他掌心缓缓转动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默娃子,听张叔一句劝。”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在这衙门里,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活得长久。”
说完,他不再多言,摇摇头,佝偻着身子转身离开了。
留下陈默一人,对着满桌的证据和窗外渐亮的天光,心中巨浪滔天。老张的话,非但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更加证实了这潭水有多深、多浑。
他该怎么办?
第三章:利诱威逼,坚守本心
点卯过后,陈默被周福叫到了他的值房。
与仓库场院的尘土飞扬不同,这里窗明几净,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周福正悠闲地烹着茶。
见陈默进来,他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和气笑容,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小陈啊,来,尝尝周叔这新到的雨前龙井,在咱们这边陲之地,可是稀罕物。”周福亲手斟了一杯茶,推到陈默面前,茶汤清亮,香气氤氲。 陈默双手接过,低声道谢,指尖有些冰凉。
“昨天清点军粮,辛苦你了。”周福啜了口茶,状似随意地说道,“我看了账册,做得不错,细致,跟你爹一个样。这衙门里啊,就需要你这样认真的年轻人。”
陈默只是低着头,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含糊应道:
“是大人教导有方。” 周福呵呵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更显亲昵:“小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想必也看出些门道了。这官仓里的账嘛,就像这杯茶,看着清亮,底下总有点茶渣子,不碍事,抿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