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推到陈默面前。布包散开一角,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足有二十两,几乎是陈默一年的俸银。
“衙门里规矩多,薪俸薄,你家里还有老母要奉养,不容易。这点心意,你拿着,贴补家用。往后啊,只要懂得‘分寸’,好处少不了你的。”
周福的笑容依旧,但眼神里却没了温度,只剩下赤裸裸的试探和利诱。
陈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他看着那包银子,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他猛地想起父亲枯瘦的身影,一生清贫,却总将“税粮乃国之血脉,一分一毫皆属黎民”挂在嘴边。
他又想起昨夜账册上那触目惊心的亏空,那能养活多少边军将士、能救济多少受灾黎民的数千石粮食!
见陈默久久沉默,只是盯着那包银子,周福脸上的笑容稍稍淡了些,但语气依旧和缓,仿佛只是在聊家常:“怎么?心里不踏实?傻孩子,衙门里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看张叔,李文书,哪个不是养家糊口?水至清则无鱼嘛,大家行个方便,日子才能过得去。”
陈默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惶恐和犹豫,声音微微发颤:“不......不敢......多谢周叔提携......只......只是晚辈从未见过这么多......心里发慌......怕......怕坏了规矩......”
"规矩?"周福呵呵一笑,身体往后一靠,用一种洞悉世情又略带嘲弄的语气说道:“小陈啊,周叔我刚进这衙门的时候,比你还要认死理。结果呢?哼,上司的孝敬、同僚的排挤,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家里老娘病重抓药的钱都凑不齐!那时候,谁跟我讲规矩?谁又给我行过方便?”
他脸上的笑容淡去,露出一丝真实的讥诮:“这世道,清白的规矩是给上面老爷们看的。咱们底下人,有咱们底下人活命的规矩。在这仓场,周叔我的话,就是规矩。让你拿,你就拿着。只要咱们一条心,这规矩啊,就能保你平安富贵,让你和你娘再也不受我那般的穷罪!”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再次将银锭往前推了半寸,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最后的耐心和催促。
陈默仿佛被说服了,手“诚实地”慢慢伸向那包银子。周福眼底的戒备稍稍散去,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满意神色。
就在陈默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银锭的瞬间,周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最随意、最关切的语气说道:
“哦,对了,说起规矩……你爹老陈,那就是太讲规矩了,不懂变通,一辈子辛苦,最后唉……真是可惜了啊,那会儿路上不太平,运粮的差事,唉,也是命数。”
他叹口气,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陈默瞬间僵硬的手指,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这人哪,光是自己守规矩没用,还得看别人讲不讲规矩。有时候吧,这人就跟那粮车上的麻袋似的,看着堆得结实,指不定哪根绳子先断了,说散也就散了。 所以说,凡事都得求个‘稳’字,稳稳当当地,才能长久,你说是不是?"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气,眼皮耷拉着,仿佛在品味茶香,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老陈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了吧?"周福端起茶杯,吹了吹气,眼皮耷拉着,仿佛在品味茶香:"我记着,你娘那咳疾,入了秋就犯得厉害,夜里都睡不安稳吧? 可得好好干,稳稳当当地,千万别出什么'意外'。不然,你爹在地下得多伤心?你娘那身子骨,往后抓药治病,可指望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