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提一句账本,没有说一句“不准告发”,但所有的威胁,都包裹在“关心”和“感慨”之中,如同绵里藏针,精准地刺中了陈默最深的软肋。
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陈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父亲的死……难道真的不是意外?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一股相反的、更为强大的力量却从心底勃发出来。
那是父亲临终前不甘的眼神,是账册上冰冷的数字,是对公平二字近乎固执的信念!
他猛地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腾的情绪,用近乎谄媚的、颤抖的声音说道:“是……是……周叔教训的是……晚辈……晚辈明白了……一定……一定懂事……”
他一把抓过那包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抓住了屈辱的证明。
“很好,下去吧。好好做事。”周福挥挥手,重新端起了茶杯,姿态悠闲,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谈话。
陈默点头哈腰,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值房。
关上那扇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周福的视线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摊开手,看着那包沉甸甸的银子,眼中没有贪婪,只有愤怒和冰冷的决绝。 他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揣入怀中——这不是贿赂,这是罪证。 再抬起头时,方才的怯懦和惶恐已消失殆尽,眼神锐利如鹰,清澈而坚定。
第四章:暗流涌动,局中有局
自那日后,陈默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工作上却似乎“松懈”了不少。
不再对数字斤斤计较,有时甚至会“无意”中犯些小错,比如漏记一两笔小账,或是算盘打错几个数字,虽无伤大雅,却足以让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周福更加放心。
他偶尔还会主动去向周福请教些“人情世故”,言语间透露出对银钱的渴望和对地位的羡慕,完美扮演了一个被敲打后“开了窍”、渴望融入圈子分一杯羹的年轻税丁。
周福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戒心大减,有时甚至会让他经手一些更核心的账目,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自己人”的亲昵。贪腐网络运转得更加大胆,漏洞也悄然扩大。
然而,无人知晓,陈默每一个"错误"都是为了掩盖他真正的目的。
他超群的记忆力如同刻印,将所有经过手的可疑数据、时间、人物、车辆特征,全都牢牢刻在脑中。
每晚回到小屋,他都会迅速将白日的所见所闻加密记录下来。
这几日,城里的茶肆酒坊间,悄然流传起一个消息。
有从州府来的客商闲聊时说起,京城都察院似乎有位御史大人出了京,一路往西北方向来了,说是巡察民情,但具体到了哪儿,谁也说不清。
这消息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只在底层吏员和百姓间激起一点细微的涟漪,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陈默在点卯前等候时,偶然听两个老文书嘀咕了一句“听说御史出京了?可千万别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心中不由一动。
几乎就在同时,仓库附近似乎也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