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深宅,日子是凝滞的琥珀,华丽而窒息。婆母挑剔,妯娌暗讽,下人的目光也带着若有似无的怜悯和窃窃私语。李卫从不替她解围,甚至乐见她被这些规矩和目光束缚、雕琢,成为他心目中那座最完美的、没有温度的玉雕观音。
陈菲萍渐渐学会沉默,将所有的情绪压进眼底最深处。她甚至开始配合李卫,主动用长长的披帛遮住手臂,在有人好奇试探时,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庄重,满足他病态的虚荣与控制欲。唯有在深夜独处,指尖抚过臂上那点怎么擦洗都鲜红如初的印记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冰冷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讥诮与恨意。
她像一株被压在巨石下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伸展根系,暗中观察侯府的人事往来,账目流动,甚至借着归宁的机会,通过母家的关系,悄悄经营起几处无人知晓的产业。她读的不是女则女训,而是律法、案卷、地理志。她在等待,或者说,在预备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来的时机。
2 悬案惊变
转机发生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深秋。
京城接连发生数起震动朝野的大案,数位朝廷要员离奇暴毙,线索皆指向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影阁”。龙颜震怒,下令彻查,风声鹤唳,牵连甚广。恰在此时,陈菲萍多年不见的远房表兄卷入其中,逃亡途中竟慌不择路,将一包据称是极其重要的证物,趁夜偷偷塞进了靖安侯府后角门通常由陈菲萍使用的马车夹层里。
他原想次日再寻机取回,不料当夜便被擒获,严刑之下,竟吐露了证物去向。
五更天,侯府大门被拍得山响。如狼似虎的刑部衙役和皇家侍卫持火把涌入,明晃晃的光刺破黎明前的黑暗,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惊惶不定。
李卫脸色铁青地站在庭院中,看着衙役们粗暴地翻检。当那包以油布密密封裹的物件从马车夹层里被搜出时,整个侯府的空气都凝固了。
“世子爷,此物如何解释?”带队的老刑官目光如刀,声音冷硬。
李卫的视线猛地射向被婆子们簇拥着、面色苍白的陈菲萍,眼神里的惊怒、质疑、以及被背叛的冰冷几乎要将她洞穿。他根本不信她的辩白。
“大人明鉴,”李卫上前一步,声音沉冷得掉冰渣,“内眷深居简出,不识外事。此事必是遭人构陷,或是下人暗中勾连。我靖安侯府满门忠烈,断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然,既出此纰漏,李卫管教不严,难辞其咎。内子陈氏,疏于防范,致使奸人有机可乘,亦有过失。该如何查办,但凭大人处置,李卫绝无二话。”
他几句话,便将侯府和自己摘得干净,将所有嫌疑和后果,轻飘飘地、却沉重如山岳地,推到了陈菲萍的头上。
陈菲萍看着他,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这就是她嫁了三年的夫君。
她被带走了。没有直接投入女牢,但因嫌疑重大,被单独拘押在刑部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内,等候初步审讯。侯府没有派人来打点,更没有来看望一眼。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深夜,寒风从窗缝钻入。陈菲萍裹紧单薄的衣衫,坐在冰冷的榻上,思绪飞转。她知道,一旦被正式定罪,不仅是她,连她远在江南的母家也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李卫和侯府,绝不会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