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屋内昏暗,却异常整洁。土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神像,供桌上摆着几样鲜果,香炉里三炷细香青烟袅袅。最奇的是屋梁上悬着无数红丝线,末端系着小铃铛,风一过便叮咚作响,像是无形的风铃。

神妈妈让我坐在一张小木凳上,自己点起盏油灯。她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额际,那手掌出奇地温暖,不像老人的手该有的温度。

“哪天回来的?”她问奶奶,眼睛却仍盯着我。

“大前天中午。”

“路上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孩子可曾受过惊吓?”

奶奶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快到村口时,有只野狗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三轮车为了躲它,猛地打了个弯,差点冲进路沟里。小跃当时吓得脸都白了,不过很快就没事了,我们还说笑来看。”

神妈妈点点头,喃喃道:“是了,魂惊了,在三里外的岔路口丢的。”

奶奶连忙问:“能叫回来不?”

“试试吧。”她自墙角的木匣中取出只白碗,盛满清水,又抽了三根红筷子,蘸了水,在我头顶顺时针转了三圈,逆时针又转了三圈。

她闭目吟唱起来,那调子古老得像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词句含糊不清,只偶尔捕捉到“东方有神”“魂归附体”几个字。唱到后来,声音越来越急,筷子在碗沿敲出清脆的节奏。

我忽然觉得困倦,眼皮沉沉落下。朦胧中,仿佛真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自远方被召回,缓缓沉入身体。梁上的铃铛无风自响,叮叮咚咚,如引路清音。

待我醒来,日头已经西斜。橙红色的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在泥土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神妈妈正坐在门槛上剥豆角,哪还有半分神秘模样,分明就是个寻常乡下老太太。

“醒啦?”她回头笑笑,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灶上煨了小米粥,喝一碗再走。”

那碗粥金黄糯软,就着一小碟咸菜,我竟喝得干干净净。自打入夏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食欲吃东西。

我捧着空碗时,她忽然说:“人呐,有时候是需要个仪式的。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求个心安。”

奶奶掏出皱巴巴的几张钞票,神妈妈只抽了其中面额最小的一张,“剩下的买点肉给孩子补补。”

3 草药的秘密

回奶奶家的路上,我感觉脚步确实轻快了许多。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那碗粥补充了体力,又或者,那叫魂的仪式真有什么说不清的道理。

奶奶边走边说:“神妈妈也是个苦命人。年轻时嫁到邻村,怀胎七月时丈夫进山砍柴,遇上山洪再没回来。她哭了三天三夜,把眼睛都快哭瞎了。后来孩子也没保住,产下来就是个死胎。从那以后,她就能看见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能跟另一个世界沟通了。”

“她真的能叫魂吗?”我问奶奶。

奶奶沉吟片刻:“村里人信她。有时候孩子受了惊吓,睡不安稳,吃不下饭,去医院查不出毛病,来找她叫叫魂,多半就好了。你说这是迷信吧,可有时候还真管用。”

自那日后,我果真一日日精神起来。不知是神妈妈的法事灵验,还是回乡下调养见了效,或者单纯是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学业的压力,我在河洼村渐渐找到了童年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