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公寓,一室一厅,简单整洁,重要的是,阳光很好。我需要阳光。
很快,我开始了常规的化疗。
医生强烈建议我住院,便于监控和管理副作用,我拒绝了。我不愿意人生最后的日子,全部耗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苍白病房里,每天听着痛苦的呻吟,看着生命的流逝,那会让我更快地崩溃。
我想在还有点力气的时候,尽量像个人一样生活。
第一次化疗后,副作用来得凶猛异常。恶心、呕吐、剧烈的疲惫感如影随形,最直观的是,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洗手池里、枕头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缠绕的发丝,像是我正在凋零的生命。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头顶稀疏、面色灰败、眼窝深陷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曾经,顾沉舟偶尔兴致好时,会抚摸我的头发,语气平淡地评价一句:“发质还不错,像缎子。”
现在,这头他口中“像缎子”的头发,快要没了。
也好,断了吧。
我独自去了一趟假发店,给自己挑了一顶栗色的长卷发,店员热情地夸我戴着好看,显气色,很时尚。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瞬间变得“完好”、甚至增添了几分妩媚的自己,心里却一片麻木,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直到我走出店门,玻璃橱窗上映出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封面——苏清月为某个顶级珠宝品牌拍的广告,她微卷的长发优雅地拢在一侧,笑得明媚动人。而我头上这顶假发的款式,和她那顶,几乎一模一样。
我站在街口,愣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和自嘲。我真是疯了。到死,都仿佛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下意识地模仿,摆脱不了这该死的替身命运。我狠狠地将那顶假发扯下来塞进包里,像是要摆脱什么诅咒。
就在我逐渐适应这种缓慢走向终点、与呕吐和虚弱为伴的节奏时,顾沉舟却突然找上门来。
那天我刚吐完一轮,吐得眼泪直流,几乎虚脱,正虚弱地靠在沙发上喘息,门铃响了。打开门,他站在门外,穿着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与这简陋的楼道格格不入。他脸色阴沉,像是压抑着怒气,眼神锐利地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
“为什么辞职?”他劈头盖地问,语气兴师问罪,仿佛我还是他的所有物。
离婚前,我在顾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做策划总监,业绩颇佳。离职手续,我在签完离婚协议后的第二天就迅速办好了,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不想干了。”我挡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倚靠着门框,“顾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过于苍白的脸,最终落在我随手放在鞋柜上的那顶栗色假发上,眼神里瞬间布满嘲讽的冷意,语气刻薄:“学清月?林晚,东施效颦只会让你显得更可笑,更可怜。你以为这样就能引起我的注意?”
心口像是被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中,细密尖锐的疼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比胃部的癌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原来在他眼里,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连呼吸,可能都是在模仿苏清月。
“顾总如果专程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心中一片冰凉,准备关门,多一秒都不想再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