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的办公室和治疗室是两种风格。这里没有香氛,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书籍、文件和各类数据板堆得有些杂乱,唯一整洁的是他宽大办公桌后的那面墙——挂满了各种资格证书和表彰锦旗。
他正低头看着桌面显示屏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眉头微锁。听到敲门声,他才抬起头。
“林先生,请坐。”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那眼神不再是手术时的全然理性,反而掺杂了一丝……疑虑和凝重。
“手术本身很成功。”他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些,“我们对您指定的创伤性记忆进行了完整的剥离和封存。”
“谢谢您,李医生。我感觉……重获新生。”这是实话。
但是,李医生并没有接话,也没有露出任何祝贺的神情。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斟酌词句。
“但是,”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个转折词,“在记忆回溯和剥离过程中,我们的系统捕捉到了一些……异常。”
“异常?”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异常?”
“在您的那段记忆数据流里,我们检测到了非自然的断层和极其细微的植入接口痕迹。”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我,“通俗点说,林先生,您关于那场车祸的记忆,似乎被人为编辑过。在您接受我们这次手术之前,就已经有人动过您的记忆。”
我愣在原地,大脑一时处理不了这条信息。
“什……什么意思?谁动的?怎么动的?”我的声音开始发紧,刚才的轻松感瞬间蒸发,一种冰冷的东西正顺着我的脊椎慢慢爬上来。
“技术细节很复杂,涉及非法的神经编码侵入。”李医生的语气极其严肃,“对方手段非常高明,几乎瞒天过海。若非我们中心采用的是最新一代的‘深潜’式扫描,恐怕也发现不了。”
他调转显示屏,面向我。上面是两段对比强烈的脑波图谱。一段平稳起伏,标注着“原始基底记忆(疑似)”;另一段则在关键节点呈现出生硬的、锯齿状的断裂和叠加,标注着“已编辑记忆”。
“看这里,”他指着图谱上一个尖锐的波峰,“这是车祸撞击发生瞬间的神经反应。在您的现存记忆里,它的强度被刻意削弱了,更像是一个……遥远的闷响。而真正的撞击,根据基底记忆残留信号反推,强度应该是它的数倍以上。”
他又指向另一处:“还有这里,视觉信号。您的记忆画面里,对方货车的车灯亮度也被大幅调低,并抹除了部分车型细节。最重要的是……”
他的手指移到一个几乎被磨平的波形节点上:“关于您妻子叶瑗女士最后时刻的音频信息,存在明显的覆盖和擦除痕迹。她可能……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但在被编辑后的记忆里,只剩下一段模糊的空白和一声被缩短的惊呼。”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手心开始冒汗。
有人……进入过我的大脑?篡改了我最痛苦、也最珍贵的记忆?为什么?
“谁会做这种事?这……这怎么可能?”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这也是我的疑问。”李医生靠回椅背,神色凝重,“通常,这种程度的非法记忆编辑,目的往往是为了掩盖。掩盖某个真相,或者植入某种虚假信息。林先生,您仔细回想,在车祸之后,您是否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任何……微小的、不合逻辑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