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酒店的路很短,城市夜里有另一种人群的秩序:快递小哥收尾班,蹭酒的年轻人从酒吧出来,出租车一拨又一拨。李二蛋站在“华灿”酒店门口,仰头看那一抹在云里发亮的名字,胸腔像被什么硬塞塞满了。
他在大堂犹豫了很久。前台姑娘笑着问:“先生,办理入住吗?”
“啊,不,不。”他摆手,转身往电梯走。指尖在按钮上停了一秒,还是按下了“28”。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他试着让心跳慢下来。到二十八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几乎消失。他看着“2816”那串烫金数字,呼吸乱了。
他敲门。一次。两次。没人应。
“您好——”他低声,“有人在吗?”
门缝里没有光。他把耳朵贴过去,屋内像一个空壳,没有任何呼吸的气息。犹豫了好久,他伸手去按门铃,指尖一触,忽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叮的一声,有人下来。他立刻收回手,把文件袋抱紧,转身走开。
他几乎是逃一样进了电梯。到了一楼,大堂的玻璃把他倒映得更透明。他从旋转门钻出去,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他没有交货。
走出酒店不远,他停在一个路灯下,站着很久。最后,他把文件袋更用力夹住,朝出租屋的方向走。
路过一个街角摄像头,他抬了下头,像是要跟某个看不见的目击者打招呼。镜头里,他那件灰蓝色的外套背影被灯光切出一条明暗线,安静、普通,像人海里任何一个赶路的人。
5 廉租房的夜
回到出租屋,已经快午夜。窗外的风把晾衣绳吹得直响,像有人在敲门。李二蛋把门插上,背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才把鞋脱掉。
那个文件袋被他放在桌上,桌子旧得一歪一倒。他看着它,觉得眼睛里有一根刺,闭也闭不住。
“别看。”他轻声对自己说,“看了更麻烦。”
可他还是撕开了封口。
纸味混着一丝金属的冷气扑出来。他先看见几页打印纸,标题被黑色油性笔涂抹掉,只剩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人名缩写。最底下压着几张照片——酒店走廊的监控截图,某个人在不同楼层出现的时间截帧。旁边夹着一把小刀,薄薄的,像餐具,却透着生硬的寒意。
他把刀拿起来时,刀身反着灯光,划过他手背的阴影。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条件反射般把刀往桌上一放,手指立刻缩回,像被烫了一下。
“我碰了……指纹……”他喉结滚了一下,脑子空空的,随后一下拧紧。
“这不是普通的‘差事’。我在干什么?我是要把这些送给谁?刀,照片,名单……是要逼谁,还是……要吓唬谁?要人命的东西,怎么会落在我手上?”
楼道里忽然有脚步声,踩在水泥地上“嗒、嗒、嗒”,停在他门口。门外的灯坏了,只剩毛玻璃上一个不规整的影子,老老实实贴着门缝。
李二蛋屏住呼吸,伸手把屋里唯一的灯关了。屋内一黑,风声更清。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像隔着一个厚枕头。
影子没有动,像在听屋里的动静。两分钟,或者更长。然后,慢慢离开。
他把灯又开了。灯光忽明忽暗,像要熄。他把刀和照片塞回袋子,把袋口重新压平抹直,坐在床沿上,像被打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