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都没抬。
这衣裳是上月赏给浣衣局小丫头的，
袖口还沾着道未洗净的墨痕。
宫墙下的狗洞被野蔷薇盖住了。
我正扯着裙角往后缩，
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笑。
萧明昭蹲在墙头，
银线绣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走正门多无趣。
"他甩下条麻绳，
绳结上缠着新鲜的紫藤花枝。
我抓住绳子的瞬间，
他忽然压低声音："别踩第三块砖。"
落地时我踉跄了一下。
萧明昭扶住我手肘，
掌心有未愈的箭茧。
他腰间别着把小巧的桦木弓，
弓弦上缠着和我发带同色的茜素红丝线。
"去年你说..."他忽然卡壳，
耳尖在月光下泛红，
"说想射枝头的青梅。"
西郊的梅树比宫里的狂野多了。
青涩的果子藏在叶间，
像缀在绿绸上的玉珠子。
萧明昭摘了片叶子吹曲，
调子是我们偷看胡姬跳舞那天记下的。
我拉弓时，
有颗梅子正好砸在他肩头。
汁水溅在他银白衣领上，
洇出淡青色痕迹。
他愣了下，
突然摘了片梅叶贴在自己额间：
"公主看清楚了再射。"
箭矢穿透叶柄时，
我们同时听见了雷声。
雨点砸下来的时候，
他拽着我往山坡上跑。
猎户小屋的门轴吱呀作响，
里头堆着干草和生锈的捕兽夹。
"转身。"他声音混在雨声里。
我盯着墙上的蓑衣数到七，
才感觉到带着体温的外袍落在我肩上。
袖口蹭过脸颊时，
我闻到了熟悉的甜香——
是我寝殿里那株月下香的味道。
暴雨冲刷着屋顶的茅草，
有水滴落在他眉骨上。
我想起去年他被先帝罚跪，
我在廊下偷偷给他扔帕子。
那时雨也是这样急，
他攥着绣木樨花的绢帕，
笑得像个偷到灯油的耗子。
"你翻进过我的寝殿？"
我揪住他袖口质问。
他手腕一抖，
藏在袖袋里的青梅糖撒了满地。
雷声吞没了他的辩解。
我们蹲着捡糖时，
他的发梢扫过我手背。
有颗糖滚到了捕兽夹旁边，
钢齿在闪电中泛着寒光。
萧明昭突然按住我手腕。
他指尖沾着草屑，
声音比平时低："别动。"
屋外传来马蹄声。
我们贴着门缝看见一队黑甲卫踏过泥泞，
领头的举着火把，
火光里能看清他们腰间的蟠龙纹令牌。
"找我的。
"我咬碎嘴里的青梅糖，
酸得眯起眼。
萧明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解下青竹笛横在唇边。
笛声混着雨声传出去，
远处立刻响起夜莺的应和。
雨幕中浮现出老丞相的油纸伞。
白胡子老头跺着脚骂："两个小祖宗！"伞面上画着的仙鹤被雨水晕染，
鹤嘴正好指着皇宫方向。
萧明昭把最后颗糖塞进我荷包时，
指尖划过我掌心。
糖纸上画着个小人，
正在往宫墙上甩绳钩。
3
荷包里的青梅糖还没吃完，
及笄礼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