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赫图阿拉城矗立在苏克素护河畔，城墙由夯土和石块垒成，虽不及明朝边城宏伟，却自有一番雄浑气象。时值深秋，城外的白桦林已染上一层金黄，与远山上的枫红相映成趣。然而城中无人有暇欣赏这秋日美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中央的议事厅。
觉昌安端坐虎皮椅上，虽年过半百，鬓角染霜，但目光如炬，腰背挺直。他面前站着六个儿子，从长子礼敦到幼子塔克世，个个英武挺拔，正是宁古塔贝勒的骄傲。
"阿泰又派人来求援了。"觉昌安的声音在厅中回荡，"明军围困古哷城已有半月，粮草将尽，城破在即。"
礼敦率先开口，声如洪钟："阿泰虽与我们有姻亲之谊，但为此与明军为敌，恐非明智之举。李成梁麾下兵马过万，装备精良，我们倾全族之力也难抗衡。"
次子额尔衮点头附和："大哥言之有理。明朝势大，我们这些年好不容易与辽东都司相安无事，若此时与明军冲突，恐怕..."
"恐怕什么？"四子塔克世突然打断，"阿泰之妻是我侄女，古哷城中还有我们多少族人？难道眼睁睁看他们被明军屠戮？"
五子塔察篇古接着说："四哥说得对！我们满洲人最重亲情，见死不救，日后如何在各部中立足？"
觉昌安静静听着儿子们的争论，目光深邃。作为建州右卫都督福满的第三子，他凭借智慧和勇略，使赫图阿拉成为宁古塔六城中最为强盛的一支。长子礼敦英勇善战，曾率部众击灭硕色纳氏九子和加虎氏七人，为部族开疆拓土；四子塔克世虽年轻，却最有谋略，深得他的真传。
"够了。"觉昌安轻轻抬手，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塔克世，你去过古哷城，说说那里的情况。"
塔克世向前一步，神色凝重："古哷城防坚固，但存粮不足。阿泰为人刚愎，与周边部族不睦，如今被困，外援寥寥。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尼堪外兰也在明军中。"
厅内响起一片低语。尼堪外兰是苏克素护部图伦城长，与觉昌安一族素有嫌隙。此人狡诈多端，投靠明军后更加肆无忌惮。
觉昌安缓缓起身，走到厅中央的火盆前，凝视跳动的火焰："明朝视我女真各部为棋子，用则取之，不用则弃之。今日他们可以联合尼堪外兰攻阿泰，明日就可能联手他人攻我们。"
他转身面对儿子们，目光如刀："但我们不能公然与明军为敌。礼敦，你率主力在城外接应；塔克世，你随我带领小队人马潜入古哷，若能说服阿泰突围最好，若不能，至少救出我们的族人。"
"阿玛，这太危险了！"礼敦急道，"您年事已高，让我去！"
觉昌安摇头："我与李成梁有过数面之缘，他好歹会给我几分薄面。你们不必多言，即刻准备。"
塔克世看着父亲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想起三天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自己在萨满祭坛前求得的凶兆：火把突然熄灭，祭鼓无故破裂。老萨满面色凝重地说："黑暗即将降临，雄鹰折翼，猛虎困笼。"
他甩开杂念，紧随父亲走出议事厅。无论如何，他都会守护在父亲身旁。
二
古哷城外，明军大营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号角相闻。中军大帐内，辽东总兵李成梁正与部将商议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