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晏辞忽然走进来,循着声音走过来,脚步有些急,手在身前摸索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怎么了?”我赶紧说:“没事,关窗呢。”我的声音有点发紧,我怕他听出破绽。

他走到我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凉得像雨:“疼吗?”我摇摇头,他却抓着我的手,放在他掌心揉了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我。他的掌心很暖,比我的手暖多了,我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在我手背上轻轻蹭着,那触感很熟悉,像从前他递薄荷糖时的指尖。

“是清清吗?”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像雨丝,飘在空气里,却重得砸在我心上。

我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洒了一地,黑糊糊的,像我藏了许久的秘密,终于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我听见你翻书的声音了,”他说,指尖碰了碰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没抹油,不像姐姐的总梳得光溜溜的,“你翻页轻,跟薇薇不一样。薇薇翻书总爱把纸页搓出响,她说那样听得清楚。”

他的手指往下滑,碰着我领口的玉簪,是去年他送我的生辰礼,我一直戴着,藏在衣领里,怕被人看见。“薇薇从不戴玉,她说玉凉,戴在身上像揣着块冰。”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质问,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没说话,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他的手颤了颤,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那里跳得又快又急,像要从胸口蹦出来:“我早就知道是你。你怕黑,夜里走路总贴着墙根,脚步声贴着地,轻得像猫;你喝花茶,总爱把茶叶拨到一边,说茶叶沉在杯底看着烦;你抄书时会把笔杆咬出印子,那些印子我在你用过的笔上都见过——这些我都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戳穿我?”我哭着问,声音发颤,“你不是……跟姐姐更亲近吗?”

他愣了愣,然后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震得我手心发麻:“我跟母亲说,我喜欢沈家二小姐,她以为我说的是薇薇。我想解释,可你总躲着我,上次我给你递本子,你接了就跑,头都没回,我怕说了,你连见都不愿见我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着我的心,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把我放在心里了,而我却一直躲着,像只怕被抓住的老鼠。

顾晏辞的眼睛好得比预想快。德国医生来瞧了,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玻璃片,对着光看了半天,说再过一个月,就能看清东西了。听到这话时,我正在给他剥橘子,橘子瓣递到他嘴边,他却没接,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既盼着,又怕着。盼着他能看见我穿蓝布旗袍的样子,盼着他能看清我的脸,而不是只靠声音和触感记着我;可我又怕,怕他看见了,就不喜欢我了,怕他觉得我不如姐姐好看,不如姐姐大方,怕他后悔。

我开始躲着他,给他送茶时会把杯子放在桌上,推到他手边就走,不敢多待一秒;他想拉我的手,我会找借口缩回手,说要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或者说要去给梅树松土——我找了无数个借口,就是不敢跟他多待。我像个快要考试的学生,明明知道躲不过,却还是想把时间往后拖,拖一天是一天。